尼采是对的。我不愿花时间来讲尼采是什么人,可他却是对的。世界属于qiáng者,属于高贵的人,属于不在赚钱发财的猪槽里打滚的人。世界属于真正的高贵者,金头发白皮肤的伟大野shòu,从不妥协的人,作出决断的人。而他们是会吃掉你们的,你们这些自命为个人主义者、其实是害怕社会主义的社会主义者们。你们这种案顺卑贱的奴隶道德救不了你们。啊,那对你们都太高深,我知道,我不再拿它来麻烦你们了。可是你们要记住一件事,在奥克兰个人主义者还不到半打,可马丁·伊甸却是其中之一。
他做出个姿势表示说完了话,然后转向了露丝。
我今天有点激动,他低声说,我现在想的是爱情,不是说话。
莫尔斯先生说话了,他却没有听;--
你可没有说服我,所有的社会主义者都是yīn谋家。那是鉴别他们的办法。
我们还是可以把你变成个优秀的共和党人的。布朗特法官说。
马背上的人在那时以前就会到来。马丁心平气和地回答,又转身和露丝说话去了。
可是莫尔斯先生仍然不满意。他这未来的女婿又懒惰又不肯正经做工作,他不喜欢。他也瞧不起他的思想,不理解他的天性。于是他把讨论转向了赫伯特·斯宾塞。布朗特法官给了他qiáng有力的支持。马丁一听见提到那位哲学家的名字耳朵就坚了起来。他听着法官一本正经踌躇满志地攻击着斯宾塞,仿佛是在说:孩子,你听听。
乌鸦嘴。马丁低声说了一句,又和露丝与亚瑟谈话去了。
但是那漫长的一天和昨天晚上那些草芥之民还在对他起着作用。而且他在车上读到的令他生气的东西还在他心里燃烧。
是怎么回事?露丝见他在压抑自己的怒气感到吃惊,突然问道。
没有上帝,只有不可知之物,而赫伯特·斯宾塞就是它的先知。这时布朗特法官正在说着。
马丁对地转过身去。
不值钱的判断,他冷冷地说,我第一次听见这话是在市政厅公园。说话的是一个工人,他倒应该更懂事一点。从那以后我曾多次听见过这话,每一回那讨好卖乖劲都叫我作呕。你应该为自己感到丢脸的。从你的嘴里听见那高贵而伟大的人的名字简直就像见到一滴露珠落到了脏水塘里。你可真叫人恶心。
这话简直像是个晴天霹雳。布朗特法官瞪大了眼望着他,一脸中了风的样子。满室沉默。莫尔斯先生私心窃喜。他看出他的女儿惶惑了。那正是他希望办到的事--把这个他所不喜欢的入内在的流氓气逗引出来。
露丝的手在桌下求情似的寻找着马丁的手。但是马丁的血已经涌了上来。身居高位者的智力上的假冒伪善令他怒火中烧。高等法院法官!不过几年以前他还在粪土甲仰望着这些光辉人物,把他们看作神灵呢。
布朗特法官镇定下来,打算继续说下去,他对马丁装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说话。马丁认为那是因为怕太太小姐们不安的缘故。这叫他更愤怒了。世界上难道就没有诚实么?
你不能和我谈斯宾塞,他叫道,你对斯宾塞的理解还不如他的英国同胞。不过,我承认,那不是你的错,而只表现了这个时代可鄙的一面--无知。今天huáng昏我来这儿时就遇见了一个例子。读到了一篇撒里比论斯宾塞的文章。你应该读一读。那书谁都可以弄到,哪个书店都可以买到,公共图书馆也可以借到。跟撒里比在这个问题上所搜集的材料一比,你对那位高贵的人的毁访就会显得太无知,太贫乏,你应该感到惭愧。那可是创记录地可耻,能叫你的可耻相形见绌。
有一个连污染他呼吸过的空气都不配的学究式的哲学家曾说他是‘一知半解者的哲学家',我觉得斯宾塞的书你就没有读过十页,可也就有好些这样的批评家(他们照说应该比你聪明,可他们读过的斯宾塞比你还少)却公开挑战,要斯宾塞的信徒从他所有的作品里提出一条属于他自己的思想来--从赫伯特·斯宾塞的作品里找他自己的思想!可是整个的科学研究天地和现代思想都打满了斯宾塞天才的烙印;斯宾塞是心理学的鼻祖;斯宾塞掀起了教育学的革命;因此法国农家孩子们今天才得以按照斯宾塞制定的原则接受到读写算的教育。那些人类中渺小的蚊蚋,吞食着从技术上应用他的思想而得来的huáng油面包,却叮咬着他死后的名声。可他们脑子里那一点点可怜的有价值的东西主要还是靠斯宾塞得来的。毫无疑问,若是没有斯宾塞,他们那点鹦鹉学舌的知识也是没有的。
可牛津的费尔班克司校长那样的人--他的地位比你还高,布朗待法官,竟然说后世的人会把斯宾塞抛到一边,把他看作个诗人、梦想家,而不看作思想家。全是一帮胡说八道的牛皮匠!他们之中有人说《首要原理》也并非没有丝毫文学魅力;还有人说斯宾塞是个勤奋的实gān家而不是独创性的思想家。胡说八道,牛皮匠!胡说八道,牛皮匠!
在一片死寂之中马丁突然住了口,马丁这番大放厥词把露丝全家都吓坏了。他们是把布朗特法官当作权威赫赫成就显著的人的。晚宴的其余部分简直就像是丧礼。法官和莫尔斯先生把谈话限制在了彼此之间。其他的谈话也零落散漫。然后,当露丝和马丁单独在一起时两人便吵了起来。
你简直叫人受不了!她哭了。
但他仍然余怒未息,仍然喃喃地说着:畜生!畜生!
她肯定他侮rǔ了法官,他反驳道:
因为我说了他真话么?
真话不真话我不管,她坚持,礼貌分寸总得讲的。你没有特权侮rǔ任何人。
那么布朗特法官又有什么特权侮rǔ真理呢?马丁问道,侮rǔ真理肯定是比侮rǔ一个像法官这样的小人严重得多的失礼。他的行为比不礼貌严重多了。他诽谤了一个已经死去的高贵的伟大的人物。啊,畜生!畜生!
他那复杂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露丝简直害怕他了。她从来没有见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那脾气来得那么莫名其妙,那么突兀,她简直无法理解。然而就在他那恐惧之中却还有魅力的神经在颤动,它过去吸引过她,现在仍然吸引着她--bī得她向他倒了过去,在她那疯狂的最后时刻她伸出了双臂搂住了他的脖子。那天发生的事伤害了她,冒犯了她,然而她却还在他嘟哝着畜生!畜生!时躺在他的怀里发抖,他又说出下面的话,她仍然在他的怀里,我术会再到你们家饭桌上来惹麻烦了,亲爱的。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该去惹他们讨厌。而且他们也同样叫我生厌。呸!这些人真恶心!想想看,我竟然天真地做过梦,认为身居高位的、住高楼大厦的、受过教育的、有银行存款的人全鄙高贵呢!
第三十八章
来吧,咱们到区分部去。
布里森登说。他半小时以前才吐了血,仍然头晕目眩--三天来他已是第二次吐血。他手上仍然照例擎着威士忌酒杯,手指颤抖着喝光了酒。
社会主义对我有什么用?马丁问道。
非党员可以发表五分钟讲话,病人劝他,你准备放一pào吧,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不需要社会主义,把你对他们和他们那贫民窟道德的意见告诉他们;拿尼采去教训他们,让他们因此跟你辩论,然后粉碎他们。那对他们会有好处。他们需要的就是辩论,你也一样需要辩论。你看,我倒希望在去世之前看见你变成社会主义者,那能批准你活下去。你以后准会遇见失望的,那时只有社会主义能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