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中国开路先锋
当我在印格尔斯达特的办公室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从中国回德国才三天。我拿起听筒。“我是维斯纳。波斯特先生,还好吗?”埃克哈特,维斯纳博士负责大众集团所有国外企业的人事工作。不管是在墨西哥还是在南非,只要是涉及安排公司高级职位的事宜,均由维斯纳博士负责。“我还好,”我答道,“刚从令人印象深刻的中国回来。”维斯纳道:“所以我才打电话给您。您倒说说看:你们那里有没有一个财务控制人选?…我们这里有很多财务控制员。您要的是哪一级别的?“科长级。”那时,集团内划分有四种不同的主管领导等级:董事级、部长级、处长级和科长级。要寻找一名科长人选,宁可求一个比较经济的解决办法,即找一个具有公认的业务能力、但领导才gān不一定出色的人。“那么,那名控制员的工作是什么?”我询问道。维斯纳答曰:“喔,我们在寻找派往中国的头号人选。”
难道是我听错了,还是他真的这么认为?难道维斯纳真的十分严肃地认为,那个中德合资的汽车厂只靠一名财务控制员身居领导要位就可以建成了?对安亭那个衰败的总装车间,我还记忆犹新。因此,我恳求维斯纳说:“维斯纳先生,我刚从中国回来。您可知道,那里是怎样的情形?您想一开始就把企业搞垮?我去过安亭,察看了上海拖汽总公司的那家工厂。您完全想象不出,那里是什么状况!如果想在那里有朝一日用汽车来赚钱的话,您需要派遣经验丰富的领导人员,实gān家类型的,并要将必不可少的开路先锋的jīng神带去。”
维斯纳博士,这位从头到脚地地道道的人事专家,表示反对:“您说的也许是对的。可是,我们付不起这些人的工资。那个合资企业还没有赚钱。一切皆空,八字还没有一撇呢。”我继续问道:“那技术方面上您有哪种人选?”他回答:“啊,那方面我们已经有个科长级人选了……”
我试图再次说明,面对中国的挑战,我们需要的不是二流或三流的人员,而是具备企业管理经验和勇气的一流领导团队。我坚决提请维斯纳再次慎重考虑一下整件事情。此间,可能由于情绪激动,我脱口说出:“说来说去,还不如我本人来gān。”
就像我随后得知的那样,我那句顺便带出的口头意见,却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因为紧接着,维斯纳就到大众董事长卡尔.H.哈恩博土那里汇报了我们的通话内容。“我与波斯特谈过了,他刚刚结束长长的中国之行。他也去安亭了解了情况,并告诫说,派一名控制员作为中国企业的领导不太好。另外,”维斯纳补充道,“我感觉他本人可能对此工作感兴趣。”
而在与维斯纳通话之后,我自感有义务向哈恩博土通报我为何担心中国业务的成败。我致电博士:“哈恩博士先生,虽然您是掌管一切的监事长,但今天我想跟您谈谈计划中的中国区业务。只派一个财务科长去中国,我们在中国的企业将一事无成。”哈恩博士答道:“您说得完全正确。中国业务是一项巨大的挑战,为此我们需要另外的人选。”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哈恩博士借机也问了我,这份工作是否会对我本人有吸引力。我遂平息了误会:“我没当真,我当时只是激将一下而已。”
我们相互约定另找时机深入这个话题。
圣诞节前一周,我与哈恩博士一同从láng堡飞往印格尔斯达特。他行李里已装备了滑雪用品,与他的夫人准备前往圣墨里兹( StMoritz,瑞士阿尔卑斯山知名山城,滑雪胜地)度冬假。他向夫人这样介绍我:“波斯特先生,我们在上海的新任领导。”我反对道:“哎呀,八字还没一撇呢。”“哪里,哪里,”哈恩博士安慰我道,“不过在圣诞树下,你可以有时间思忖一番。”
这便是一份正式的提请,放弃在印格尔斯达特(Ingolstadt德国的一个小城市,距慕尼黑一小时车程,是AUDI的总部)的奥迪公司董事职位,以大众第一人的身份接手中,国公司,让上海的汽车生产运转起来。从无到有,建设一家新企业,况且,这又是在中国,那个对我们而言完全陌生的国土。这份工作对我很有吸引力。再者,安亭的混乱局面我刚巧亲眼目睹。当时的上海与如今人们认识的那个开放的大都市完全不同。整个城市只有少数几幢高楼,没有国际性大饭店或者餐馆。
尽管如此,人们仍然预感到,这个早先曾被称做“东方巴黎”的城市,会再度繁荣壮大起来。当然,那时还未发展到那一步,人们主要的jiāo通工具是自行车,而非汽车。人们以统一的蓝色中山装成群结队地通过不是尘土飞扬,就是积满雨水的马路。但不管怎样,还是可以感受到他们是想向前看的。
我是否愿意拖儿带口地前往这个地地道道的中国?我们在印格尔斯达特的新屋刚刚竣工,那幢房子里每个卧室都有单独的浴室。所有地板、浴室和露台的大理石石材全是我亲自从安那托利亚( Anatolien,又名小亚细亚或西亚美尼亚,是土耳其亚洲西南部的一个半岛,位于黑海和地中海之间)买来的。接下来的五年,我是否真的愿意把这豪华的住宅与简单的中国寓所对换?
然而最后,我对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那个泱泱大国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我可以一同经历那个国家如何开放国门,行动起来并发生变化的过程;或许,我们甚至还可以以我们的创业来一同为构建这个国家尽微薄之力。中共决心进行的这项借助西方合作伙伴来实现经济现代化的世纪工程令我敬佩不已。最终,我为自己设想了对于第一个勇于吃螃蟹的西方汽车制造商而言,中国市场蕴藏着的无限商机。
这种能够直接推动一些事情发展的机会,对我来说,至关重要。我思忖着,“如果你在德国做什么事,你会làng费你一半还多的时间来管理,由此làng费了宝贵的jīng力。但是在上海每一步均会带来结果,即使有时会有磕磕绊绊甚或倒退。而这一切,均是你自己可以安排掌控的;”经过认真思考,我告诉自己:“这才是你想做的事。”
圣诞节期间,我向我当时的妻子海尔佳,英格讲述了那份供职提议,并最后承认:“我打算接受这份工作。”我妻子没有提出异议,相反,她倒是愿意冒这个险。
于是,láng堡、印格尔斯达特和相关的经济新闻报出了这样一条消息:奥迪公司的人事长官马丁,波斯特,将成为大众在华的第一号人物。
这消息像一颗炸弹落地。为何不选“纯种的”láng堡人?为何是一位人事专家?人们疑惑着。为何波斯特会有如此之举?他是否失去理智了,让他要将迷人的印格尔斯达特里董事的皮jiāo椅,与世界另一端贫穷国度里的硬板凳调换?有些记者猜测我肯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致让我觉得离乡背并不失为可取之举。不管怎样,德国国内有许多人对我的决定持怀疑态度。
只有少数人理解,亲历中国发生的巨变过程这件事,着实吸引着我。当然,安亭那些无jīng打采的工人和满是灰尘的工厂的景象,也震撼了我。中国人不就是因为他们的生产方式极其落后才需要我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