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也没,我定要来领略我们次长太太的东方风味。”
——“你要说什么次长太太,那我就不请。”
——“好的,得罪了,我们顶顶革命的万超华同志,东方的乐沙·鲁克森堡。”
——“杰民,”佩秋叫着,“我们超华同志真正是很好的同志咧,你不要奚落她的。超华,不用说我要来做陪客的了。”
——“那么,”德贞含着笑说,“少荪免不得也要请的。”
——“那是不用说的啦,”超华说,“谁还把他们两个分得开呢?”
——“白水也当得请啦,”德贞又说。
——“自然咯,”这一次是佩秋说的,“谁还把他们俩分得开啦!”
——“我的话不用你来替我说,”超华说着,“杰民,你知道么,我们金佩秋同志今晚为什么在这儿呆着?她是在等她的少有的啦,你停一下便可以看见,少荪会来。她在她少荪旁边,真要叫你肉麻。你看她靠在他的肩头上,长一声‘阿哥’,短一声‘阿哥’……”
——“你这个女军阀,总是想图谋报复,”佩秋插断她。“我叫少荪‘阿哥’,有什么好肉麻呢?因为我就觉得他真就象我的‘阿哥’一样。”她在“真”字上说得特别用力。
——“莫争闹了罢。”德贞排解着说,“还是请我们马主任谈些正经事情啦。”
——“是的,我早就想要问你的,”佩秋向着杰民说,“你在南昌已经发表了那篇拥护党权的文章,为什么还跑到上海去?我们真替你担心了好久。”
在这儿杰民说他怎样在三月中旬由南昌到安庆,下旬又由安庆回南昌,在南湖边上朱德家里草就了那篇文章,本来便打算回武汉的,走到九江之后,接到董幸寅的电报,诘责他为什么还不到上海,他又才改船跑到上海。接着又说,到上海时已经是四月三号,上海底局面已经完全变了,他是主张武汉政府先东下而后北伐的,和上海的同志们接了头之后,第二天他便乘长江轮船折回武汉;但不料船到南京便停顿着了,因为当时北军反攻又夺回了浦口,南北两军的大pào正在隔江轰击,船在长江中心停了五天,直到四月十四号才到了武汉。
他把这些话扼要地谈着,又说:他在《中央日报》的副刊上曾有一篇《脱离以后》登载出来,所记的便是这一段的事体了。
三位女同志都听得很热心,尤其是佩秋,她象连气息都是凝着的一样,一直听完了他的说话才深呼吸了一次。
——“唉……”她说,“你真使我们担了不少的心呢。你那篇文章一从南昌带回了武汉之后,是同时在《中央日报》、《民国日报》、《革命军日报》上发表的,把武汉三镇真是轰动了,党权运动就全靠了你那篇文章来做了结xué的。在那篇文章发表之后,就有人说你回了武汉,我们民众团体都在准备着替你开欢迎会。但是你并不见回来。后来有人说在汉口市上亲眼看见你坐在汽车里面,你回来了的消息又喧传了一下,但不久又yīn消了。后来第三军的顾问由九江回来,才知道你已经到了上海,听了这个消息真是使人愁了不少,连那位俄顾问都受了非难,大家怪他为什么没有阻挡着你。后来又有人说你在上海死了,你真是惹了好多人替你流了眼泪呢。”
他们谈了好一会,已经快要到一点钟了,当着杰民正在告辞着要走的时候,楼梯上有着人的脚步声和谈话声。那谈话的声音是宏亮的长沙调,口里就好象含着一个汤团在说的一样,一听便可以知道那是白水。
——“喂,他来了!”佩秋把下颐向上翘动,向着超华调皮地说。
——“唉,他来了!”超华却把头向下点着,回答她。
她们所说的“他”是代表着两个人的,一个自然是白水,一个是在白水后面跟着上来的少荪。白水是军委会的秘书长,少荪在兼任着他下面的机要科。
——“老大哥,恭喜你得到了一位女秘书啦!”杰民迎头招呼着白水。
——“An-xa-xa-xa-xa……”包着汤团的哄笑爆发着。“马大主任你在这儿吊儿郎当。”
——“我已经替你下了警告啦。”佩秋抢着说。
——“哎哟!”超华叫着,“赶快去叫你阿哥好了!”
——“你怕我不好叫,”佩秋反攻着,一车身跑去吊着了那默默无言的就象始终是愤慨着的少荪的肩膊。“阿哥,阿哥!超华同志明晚要请杰民同志吃饭,要请我们作陪。白水同志也要请的。我看白水同志是成功了,不过徐同志也快要回来了,怕要成为二等边啦。”
——“An-xa-xa-xa-xa……二等边!”
——“老大哥,”杰民对着白水说:“她们刚才在说,我还不相信,我看你这时分陪着少荪来,少荪自然是来接佩秋的,你来不是很有意思吗?”
——“An-xa-xa-xa-xa……连你大主任都认起真来了。”白水笑着,一面搔着他的斑白的头发:“我是把汽车来尽义务的啦,帮忙少荪把我们的‘花’送回去的。”
——“什么花啦,杜老头子!”佩秋抗议起来了。“我不高兴这种把女性当成玩弄物的名词!”
超华和德贞在这时也同声响应了起来。
——“那么,”白水说,“我以后就称你们为‘果’吧。好让我今天吃一簇葡萄,明天吃一条香蕉,你们看好不好呢?”
——“老头子的野心真不小啦,”杰民说着,在白水的笑声中又促着大家分手,于是乎主客六人便一窝蜂地簇拥下了楼去。
三
接着是五五的晚上,杰民到超华家里时已经是十点过钟,正中的客堂里面仍然是昨晚上的三位女同志。
——“嗳呀呀,好容易等到了!”两位女主人争着说。
——“你怎么到得这么迟?”佩秋说。
——“对不住。”杰民嗄声地道着歉。“今天是五五,是马克思的生日,单是讲演我都讲演了十次。你们听,我的声音都成了破锣一样了。明天政治部的人要出发上前线,晚上在huáng陂路开了部务会议,直到现在才抽出了空来,少荪和白水都还没来吗?”
——“哪里,”佩秋回答着,“他们七点半的时候来过的了,等了你一阵不见来,他们又有别的事情走了。”
——“怕他们不会来了吧?”
——“哪不会来!”德贞反驳着说,“至少少荪是定要来的。我们的佩秋同志和少荪两个人啦,一个不同坐,一个就不吃饭;一个不在家,一个就不睡觉。你还伯他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