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麦康伯说。
“走吧,”威尔逊说,“你太太可以坐在汽车里。咱们去看一看血迹。”
“待在这儿,玛戈,”麦康伯对他的妻子说。他的嘴很gān,说话都感到困难。
“为什么?”
“威尔逊说的。”
“我们去看一下,”威尔逊说,“你待在这儿。你在这儿甚至可以看得更清楚。”
“好吧。”
威尔逊用斯瓦希里语对驾驶员说话。他点点头,说:“是,先生。”
接着,他们从陡峭的岸上走下去,穿过小河,在圆石上弯弯曲曲地往上走,走到对岸,一路拉住突出的树根往上爬,直到他们找到麦康伯开头一枪、那头狮子逃跑的地方。扛枪的人用草jīng指出长着矮矮的青草的地面上深红的血迹,血迹一直伸展到沿河岸的树林里去。
“咱们怎么办?”麦康伯问。
“没有别的办法,”威尔逊说,“咱们没法把汽车弄过来。
河岸太陡。咱们只得等它变得僵硬一点,然后你跟我一起进去看一看它。”
“咱们不能放火烧草吗?”麦康伯问。
“草太青。”
“咱们不能派赶野shòu的人去吗?”
威尔逊带着估量的眼光向他望着。“咱们当然能够罗,”他说,“可是这有点象叫人去送命。你瞧,咱们明知道这头狮子是受了伤的。你可以去撵一头没受伤的狮子——它一听到闹声,就会往前跑——可是一头受了伤的狮子就会扑上来。你看不到它,除非你走到了它的身旁。它会煞平地趴着,把自己隐蔽在一个地方,你会认为那儿连一只兔子也藏不了哪。你怎么能派那些手下人到那儿去冒这种险呢。准有人会受伤。”
“那么,扛枪的人呢?”
“啊,他们要跟咱俩一起去。这是他们的份内事。你瞧,他们订的合同上写明着要gān这件事。可是他们看上去不太高兴,是不?”
“我可不愿到那儿去,”麦康伯说。他自己还不觉得,话已经说出口了。
“我也不愿去,”威尔逊非常gān脆地说,“可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嘛。”接着,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向麦康伯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他在嗦嗦发抖,脸上还露出一副可怜相。
“当然啦,你不一定进去,”他说“你知道,雇我来就是gān这种事的。所以我的价钱这么贵“你是说,你独自个儿进去吗?把它撂在那儿难道就不行吗?”
罗伯特·威尔逊的整个工作就是考虑狮子和有关狮子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想到麦康伯有什么不对头,只是注意到这个人有点心惊肉跳,他突然感到好象自己在旅馆里开错了一扇房门,看到了一件丑事似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它撂下难道不行吗?”
“你是说,咱们装作没有打中它吗?”
“不。只是撇下别去管它。”
“这不行。”
“gān吗不行?”
“第一,它得受痛苦。第二,别人也许会碰到它。”
“我明白了。”
“不过你不一定跟它打jiāo道。”
“我倒喜欢跟它打jiāo道,”麦康伯说,“我就是有点儿心慌,你知道。”
“咱俩进去,我走在头里,”威尔逊说,“让康戈⑨佬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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⑨非洲班图族的一支,住在下刚果南面。
你待在我后面,靠边一点儿。碰巧咱们会听到它吼叫。咱们要是看到的话,两个人就一起开枪。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撑腰的。事实上,你知道,也许你不去的好。也许不去好得多。gān吗你不过河去跟你太太待在一起,让我去了结这件事?”
“不,我要去。”
“好吧,”威尔逊说,“不过,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别去。
现在这是我的份内事了,你知道。”
“我要去,”麦康伯说。
他们坐在一棵树底下抽烟。
“要走回去,跟你太太说一声吗?咱们反正得等一会儿,”
威尔逊问。
“不要。”
“那么,我走回去,告诉她耐心点儿。”
“行,”麦康伯说。他坐在那里,胳肢窝里在出汗,他嘴gān,胃里感到空dòngdòng的,想要找到勇气去告诉威尔逊,别同他一起去gān掉那头狮子。他没法知道,威尔逊在发火,因为他没有早一点儿注意到他的处境,所以才打发他回到他的妻子那儿去。他坐在那里,威尔逊来了。“我把你的大枪带来了,”
他说,“拿着,咱们已经让它等了一段时间了,我想。走吧。”
麦康伯接过那支大枪;威尔逊说:“走在我后面,约摸偏右五码,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接着他用斯瓦希里语同那两个扛枪的人说话,他们脸色yīn郁。
“咱们走吧,”他说。
“我能喝一点水吗?”麦康伯问。威尔逊同那个皮带上挂着一个水壶、年纪大一点儿的扛枪的人说了几句,那个人解下水壶,拧开盖子,递给麦康伯,他接过去,发觉水壶好象是真沉啊,那个毡制的水壶套在他手里多么毛茸茸和粗糙啊。
他举起水壶喝水,望着前面高高的野草丛和草丛后面的平顶的树丛。一阵微风向他们chuī来,野草在风中轻轻摇动。他向那个扛枪的人望一望;他看得出扛枪的人也在经受恐惧的痛苦。
野草丛里三十五码地方,那头大狮子煞平地趴在地面上。
他的耳朵向后;它的唯一的动作是微微地上下摇动它那条长着黑毛的长尾巴。它一到这个隐蔽的所在,就准备拚一个你死我活了;打穿它圆滚滚的肚子的那一处枪伤使它不好受;穿透它肺的那一处枪伤使它每呼吸一次,嘴里就冒出稀薄的、有泡沫的血,它越来越衰弱了。它的两胁湿漉漉、热呼呼;苍蝇停在实心子弹在它褐色的皮毛上打开的小窟窿上;它那双huáng色的大眼睛带着仇恨眯成一条缝,向前望着,只有在它呼吸的时候感到痛苦,才眨巴一下;它的爪子刨进松软的gān土。
它全身疼痛、难受、充满仇恨,它全身残余的体力都调动起来了,完全集中着准备发动突然袭击。它能够听到那几个人在说话;它等着,积聚全身力量准备着,只等那些人走进野草丛,就拚命一扑。它听着他们说话,它那条尾巴变硬起来,上下摇动;他们一走进野草丛边缘,它就发出一声咳嗽似的咕噜,猛扑上去。
康戈人,那个上了年纪的扛枪的人,在领头查看血迹;威尔逊注意着野草丛中的任何动静,他那支大枪准备着;另一个扛枪的人眼睛向前望,留神听着;麦康伯靠近威尔逊,他那支来复枪准备着she击;他们刚跨进野草丛,麦康伯就听到被血哽住的咳嗽似的咕噜,看到野草丛里有东西呼的扑出来。
接下来,他知道,他逃啦;发疯似的慌慌张张逃到空地上,向小河边逃去。
他听到威尔逊的大来复枪卡—拉—轰!接着又是一声响得震耳的卡拉轰!他转过身去,看到了那头狮子,现在它那副模样儿才可怕哪,半个脑袋几乎没有了,向站在高高的野草丛边缘的威尔逊慢腾腾地爬过去;那个红脸汉呢,推上他那支难看的短枪的枪栓,仔细瞄准着,接着枪口里又发出一下震耳的卡拉轰,那只拖着沉重、庞大的huáng身子慢腾腾在爬的狮子僵硬了,那颗巨大的、残缺不全的脑袋向前倒了下去;麦康伯独自个儿站在他刚才逃跑的空地上,拿着一支装满了子弹的来复枪;两个黑人和一个白人轻蔑地回头看他,他知道狮子死了。他向威尔逊走去,他的高个儿好象对他也是一种赤luǒluǒ的谴责,威尔逊望着他,说:“要照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