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颂清辞费剪裁,满腔热力叱风雷。
苍茫被发行吟处,浑似三闾转世来。
又,《张瑞芳饰婵娟》一首云:
凭空降谪一婵娟,笑貌声容栩栩传。
赢得万千儿女泪,如君合在月中眠。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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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据《访问张瑞芳同志谈话记录》,见huáng中模编著、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2月版《郭沫若历史剧〈屈原〉诗话》。
②均见《汐集·赠〈屈原〉表演者十六首》。
《屈原》的成功是文艺界空前的收获,这对国民党御用文人可是个沉重的打击。前些日子曾有人造谣中伤,说郭沫若“已经衰老了,不能够再有任何创作”,早就“失去了创造社第一期的光辉”,如今他们看到这一新的巨著的问世,“瞠目”的同时虽不愿“结舌”,但是空前的演出盛况总是抹煞不了的。谁说“江郎才尽”?事实恰如田寿昌所说“江入夔门才若尽,又倾山海出东方”。文艺界的朋友们看了《屈原》的剧本和演出,纷纷上门祝贺,欣喜之余他们开了个玩笑,说要与沫若夫妇客串一场。于是七嘴八舌地拟了一个演员表,由沫若自演屈原,于立群饰婵娟,马彦祥饰宋玉,夏衍饰更夫,陈白尘等人跳九歌,老舍、曹禺等人也都登台。后来不知被哪位好事者拿去当作真的事情发表了,消息传到桂林,一时成为朋友们谈笑的中心,田寿昌有诗记其事,云:“传来妙语满榕都,如此军容盖世无。”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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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见1942年《戏剧chūn秋》第2卷第2期。
当时,陈立夫、潘公展、张道藩等人颇为《屈原》的事感到头痛,他们别有用心地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所谓“招待会”,不但邀请剧作者和演员出席,还安排了一帮御用文人参加。会上,潘公展气势汹汹地质问道:“什么叫爆炸?什么叫划破黑暗?现在有人在造反,借演戏搞不正当活动!”他那长着白癣的脸都气红了。原山东省立剧院院长王泊生,赶紧跟着他的主子狂吠起来,对《屈原》进行百般诋毁,要求立即禁演,同时肉麻地为《野玫瑰》捧场。潘公展当然表示同意。话音刚落,潇洒自如的沫若便率领演员们昂首阔步地退出会场,以不屑一驳的态度表示了严正的抗议。事后,沫若对友人说:“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文禁愈严,总是灭亡之期愈近,那是辩证的规律。”①好事禁不绝,天下知音知多少?《屈原》无法在重庆继续演出,中华剧艺社就应北碚民众邀请,奔赴那里去献艺。沫若也欣然随同前往,他还将自家收藏的一只古铜色大磁瓶抱去当道具。临行前,周恩来在天官府七号设宴祝贺《屈原》演出成功,与在座的每个人碰了杯,他说:“在连续不断的反共高cháo中,我们钻了国民党反动派一个空子,在戏剧舞台上打开了一个缺口。在这场特殊的战斗中,郭沫若同志立了大功。”说完,他为沫若斟满酒,大家都围上来,抢着同沫若gān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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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潘孑农:《〈屈原〉的演出及其它》,1982年《四川大学学报丛刊》第13辑。
三十八
沫若的书桌上放着一只虎符,是他去年八、九月间从一位轿夫手里买来的,原物主不得而知,据说轿夫得自于轰炸后的废墟。这是一种伏虎形的青铜器,三寸多长,对剖为二,战国及秦汉时代就靠着它调兵遣将。那虎符古气森森,绿霉斑斑,而且很重实,用来镇纸是再好不过的,沫若十分喜欢它。尤其叫它兴奋的是,它还是历史剧《虎符》的催生符。早在二十年前,沫若就想把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戏剧化了,一直延宕到了一九四二年,由于戏剧运动的活跃,也由于桌上的虎符在不声不响地催促,他才决心提笔实现夙愿。
二月十日傍晚,《虎符》即将完稿。沫若于火盆之畔,用脚自敲节拍,为全剧哼成主题歌一首。这天夜里,他睡得十分香甜,第二天清晨三时左右醒来,又得“该做就快做,把人当成人”两句,喜不自胜,觉得这更能体现剧本的主题。立即趁热打铁,将昨晚作的主题歌修改一过,定为:
信陵公子,如姬夫人,
耿烈呀太阳,皎洁呀太yīn。
铁锤一击,匕首三寸,
舍生而取义,杀身以成仁。
生者不死,死者永生,
该做就快做,把人当成人。
千秋并耀,万古流芳,
大公呵无私,仁至呀义尽。
事情也太凑巧,正月二日沫若开始写《屈原》,于十一日完成;二月二日他又开始写《虎符》,又于十一日完成。而且同是五幕历史剧,时代也相差不远。他不否认,他写这个剧本也是有些暗she的用意的,因为当时的现实生活中,国民党政府的内外政策与魏安釐王的“消极抗秦,积极反信陵君”多少有点相似。如姬临死前谴责魏安釐王的话,很容易引起读者、观众的联想和共鸣,她说:“哦,你,你bào戾者呀!你不肯把人当成人,你把一切的人都当成了你的马儿,你的工具。你把死的威胁来恐吓一切的人,你要使一切的人都变成没人性的你的奴隶牛马,你的摆设玩器,我现在要把人的尊严指示给你了。你所制造出来的死是不足以威胁人的呀!死倒成为了我们的朋友,成为了我们的创造品的时候,你的威权也就一切都完结了。”这不也是指着蒋介石的鼻子在痛斥吗?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剧本受到了严厉的审查。尽管中国万岁剧团早就决定上演该剧,由王瑞麟执导,江村饰信陵君,舒绣文饰如姬,孙坚白饰魏王;排练期间,沫若也曾应邀去剧团讲《虎符》的时代背景,并一一分析了剧中人物,可以说万事俱备,只等开台,然而有关当局就是迟迟不让公演。经过多次jiāo涉,方才准予于一九四三年二月在抗建堂作短期演出,在这次演出之后便再也不能重演了。
而且正式演出《虎符》时,不得不用国民党当局审查过的本子。沫若打开一看,只见原稿中的“赵国人民”、“魏国人民”这类字句,其中“人民”都被审查老爷们用朱笔改成了“国民”。殊不知“国民”本是现代新名词,说不定是由日本人开始用起的,竟出现于两千多年前的信陵君和如姬的口里,实在叫人啼笑皆非。还有,更发噱的是“舞台左翼”、“舞台右翼”等字眼,居然都被改成了“左边”、“右边”。幸好“左”和“右”还保留着,否则简直不知如何指示演员们上、下场哩!①沫若不禁为党老爷们的神经脆弱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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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天地玄huáng·民主运动中的二三事》
对于国民党所实施的文化专制主义,沫若极为反感。当《虎符》公演的时候,他写了专文,寓意深远地指出:“要得真正把人当成人,历史还须得再向前进展,还须得有更多的志士仁人的血流洒出来,灌溉这株现实的蟠桃。”①这要求把人当作人的呼声,当然也包括给作家以自由,而要获得这种自由,那是必须经过流血斗争的。早在《虎符》脱稿之后不久,沫若在中苏文化协会所作的题为《再谈中苏文化之jiāo流》的演讲中,就曾大声疾呼仿效苏联的文艺政策和法制,“主持文艺政策的人要着眼远处,给文艺作家以更多的空气,更多的阳光,更多的养料,使他们能够自由自在地发展”。有关当局当然是充耳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