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传_龚济民+方仁念【完结】(96)

2019-03-10  作者|标签:龚济民+方仁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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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郑林曦:《郭老热心文字改革的二三事》,见三联书店1979年5月版《悼念郭老》。

  作为科学院院长,沫若为新中国攀上科学高峰甘当铺路石子。他满怀信心认定在未来的科学宫殿中,中国人是会夺魁的,因为新中国的土壤、气候为科学的发展提供了良好条件。一九五○年五月间,沫若代表中国科学院,代表政府与人民,满腔热情地欢迎自海外直奔祖国而来的著名地质学家李四光。两双科学家的大手紧紧相握,两颗赤子之心密切相连,……祖国的山岳河川在寻找着你,沉睡千年的大地在等待着你。……是的,我听见了山川的低语,我听见了祖国的召唤,我回来了。……两对湿润的眼睛jiāo流着心灵的信息。九月间,听到美国政府无理拘捕申请回国的钱学森博士和赵忠尧教授时,沫若立即致电约里奥—居里,吁请他号召全世界的科学家来共同谴责美帝的无理行径。钱学森、赵忠尧既是中国人民的儿子,他们自然有权利回到母亲的怀抱,献身祖国的科学事业,自此他密切注视着钱学森他们为返归祖国而作的斗争。

  在中国科学院内,沫若十分重视历史考古工作。跟那些野外考据发掘工作进展得很快的欧洲国家相比,他总觉得中国的大地已经沉睡得太久,它为等待自己子女的挖掘似乎已等待得不耐烦了,因此他曾建议专门成立有关考古的研究机构。不久,文化部设立了文物局,中国科学院设立了考古研究所。沫若亲自领导,对考古研究所的工作作了很多具体指示,一九五一年三月十八日沫若参观了“敦煌文物展览”之后,心情异常不平静,他回想敦煌艺术研究所这支队伍在渺无人烟的荒漠中,为拯救祖国的文化遗产,描摹和保护石窟中辉煌的壁画,几乎熬gān了心血,现在总算挨过了长夜,盼来了黎明。去年为了鼓励这支队伍的同志们能坚守岗位,安心工作,他曾在百忙中给他们拍去了电报,充分肯定大家的工作成绩,他知道人在困难的境地更需要人情的温暖与对自己工作的正确评价。同志们是好样的,他们的出色成绩使全国人民感到惊奇,沫若认为应该给这些长年累月埋头于考古工作的同志和单位嘉奖,以充分表彰他们的成绩。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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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常书鸿:《回忆和悼念》,见三联书店1979年5月版《悼念郭老》。

  沫若即使在各项工作都层层压来,有时自己都不知如何分身是好的情况下,也没放弃点滴可以利用的时间来从事学术著述。他自己明白,年岁大了,缺少年青时那股激情与劲头,因此写白话诗常常只是为了应时应景,确实“诗多,好的少”。现在每当真正激动时,他往往以旧诗词的形式来渲泄感情,似乎这更得心应手。这期间他自认能留给后代的有用的东西,恐怕还数他的历史、考古的著作。他不希望将一些夹杂着谬误结论的论著去贻误后代,对于自己已经认识到的问题,每每检讨了又检讨。为此在一九五二年六月出版的、作为《十批判书》的补充的《奴隶制时代》,就把他原来定的中国奴隶社会的上下限时间作了修正,将下限由原来的东西周之jiāo,改定为chūn秋与战国之jiāo。一九五二年八月由人民出版社影印重版了《甲骨文字研究》,同年《金文丛考》也重印了,沫若借写《重印弁言》的机会,表述自己当年研究、考释的目的,并以此奉告自己的同行们:“旧东西也是有它的麻醉性的,愈深入便越易沉沦。”①他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的《新版序言》中,又一次检讨了过去“轻率地提出了好些错误的结论”。他还由自己的错误谈到:“做学问必须多求实物的根据,审慎从事,而且也必须多向朋友请教,以资反复商讨。”②正因为沫若这种谦虚、谨慎、肯承认自己错误的诚恳态度,更使他获得了同行们的尊敬与爱戴。同时他也始终以自己和同时代人能掌握马克思列宁主义的观点来分析历史现象而引以为自豪,在这方面他并不是一位谦谦君子。早在一九五一年七月中国史学会成立的大会上,沫若便已指出:在党的领导下,中国史学界在历史研究的方法、作风、目的和对象问题上,都已开辟了一个新纪元。而且以后还一再鼓励大家,在历史资料的占有方面要超过历史学权威陈寅恪,要求史学研究者能从更高的阶段上来发挥积极性和创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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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金文丛考·重印弁言》

  ②《殷周青铜器铭文研究》附录,见《沫若文集》第14卷。

  五十

  一九五五年十二月的东京机场,突然在一夜间增添了不少色彩。虽然中日两个国家之间还没有正式建jiāo,但自唐朝以来,两国在经济、文化上的相互jiāo流,和日本人民对于发动侵略战争的深深歉意,由此而爆发出来的友谊之花把机场点缀得如同chūn天一般,到处有鲜艳的五星红旗,到处有捧着花束的欢迎人群。率领中国访日科学代表团的沫若刚跨出机舱,就感到一股暖流直奔他而来。十八年前他隐姓埋名,为了躲避警察和刑士的监视,千方百计地离开这块浸透了法西斯毒汁的土地。十八年后,他确实又十分急切地向往重新回到这块对他来说是十分熟悉又亲切的土地,如今他已是一个新生的、欣欣向荣的国家的代表,人生沧海的变化就是如此巨大!不管是握着在国际会议上早已熟悉了的日本友人的手,还是面对陌生记者的闪光灯,沫若都不止一次地声称:“中日两国人民特别需要和平相处。”

  沫若下榻于帝国饭店。十二月四日晚,日中文化研究所所长jú地三郎来访,感谢沫若于去年年底将旅日时代的文献资料全部惠赠给该所,计各种书籍一三八六册,殷墟出土的甲骨九十六片,此外还有沫若的墨迹、青铜胸像和他珍藏的唐代越州青瓷壶等。为此,jú地想筹建“沫若文库”,沫若却对他说:“jú地君,我们把计划扩大到整个亚洲怎么样?”后来日中文化研究所采纳了沫若的意见,建立了亚非图书馆,其中的中国室内特辟了“沫若文库”,将沫若赠送的物品都陈列在这里。

  往昔与日本普通人民结下的友情,深深激励着沫若,不论是参观东京大学抑或与日本科学家座谈,他心中总在惦念当年的老邻居们,热切盼望着故地重游与他们欢聚的一天。十二月五日,市川千叶须和田故里,人们听说郭沫若先生将荣归踏访,大街小巷喜气洋洋。沫若到达故居时,夹道都是自发来欢迎他的男女老幼,鼓掌、欢笑、相互问候的声làng彼落此起。老邻居们听见沫若还能那么熟练地操着日语跟他们叙家常,感到特别的亲切、高兴。沫若走进家园,细细端详着一切,昔日自己栽种的银杏已经没有踪影了,但大山朴的jīnggān却依然刚劲。大山朴啊,大山朴!沫若抚摸着它挺拔的躯gān,思cháo翻滚,鼻腔中不禁升起一阵酸楚。昔日孩子们在园子里奔来跑去活泼的身影,依稀还在眼前。“草木有今昔,人情无变迁。”过去熟悉的邻人把尊贵的客人让进了屋,沫若抱着无限怀旧的心情,脱了鞋,席地而坐,他端起主人沏的茶,默默地用他湿润的眼睇视着对方。虽然无情的年华在两人的眉宇间都刻下了许多道皱纹,但双方都清晰地看到了旧日的“他”。这时一位老人来访,随身携带了沫若旧时镌刻过的一方砚台,上面刻着:“后此一百年,四倍秦汉砖。”看到这奇文字,主客相对大笑,老人无限珍惜地抚摸着他珍藏了这么多年的纪念品,说:“这方砚台成了咱们家的传家宝了,我们会子子孙孙永远传下去。”①到了沫若该道别的时候了,当年住家离沫若家很近、彼此过从甚密、经常谈论政治和文学的牙科大夫藤原丰次郎,紧握住沫若的手不肯放,②沫若喃喃低语:“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欢迎你们去中国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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