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梅协定就是何应钦和日本梅津定的条约。何应钦是代表蒋介石的。谁都知道,先是辽宁丢了,不问;后来东北三省全丢了,又不问;紧接着热河丢了,冀东丢了,察哈尔也丢了四县,还是不派兵援助,还是不抵抗主义。蒋介石的嫡系队伍一个也不来,又订了丧权rǔ国的何梅协定,全国的人心,全国的舆论,没有不在痛骂无能的政府。
我在察哈尔住着,各地来见我的民众代表很多,军队的代表也不少,都是希望领导收复失地。我计算计算,我若举起抗日的旗子来,顶少就有二十万军队;就因为吃饭的钱没有,在那里张罗。忽然李忻来看我,说他是由北平来的。本来李跟过我几十年,也当过宪兵司令的,他诚恳地对我说:“日本的军队占领多伦、沽源、康堡,距离张家口很近。说来到马上就可以来到,先生又没有守土之责,为什么在这里住,太危险了。替先生想,南京请您会议,你可以到南京去会议。不然就到上海去,或者仍回峪道河去,您一答应,马上预备火车送你走。”又说,“这里不安全的很!”我对李忻说:“你不肯读书,你就不认识真理。你想从‘九·一八’以来,我每天都说:‘收复失地’‘雪我国耻’。今天日本人近了,我就借着会议溜走了,这是多么聪明的办法!不替我想想,就是替你们想想,我这样走了,你们怎么见人呢,常说的话:‘君子爱人以德,小人爱人以姑息。’李忻,你想一想 ,你这是爱我以德呢?还是爱我以姑息呢?我告诉你一就实话,我是下了决心要抗日的,我能动三十万兵,就抗三十万的;能动两万兵,就抗两万的,就说我一兵弄不动,我一个人爬到房顶上,那这两支手枪,打死一个日本兵我就够本了,打死两个就赚一个。谁叫你来的?你回去对他说:‘我姓冯的愿意死在日本人手里,不愿意做一个软骨头的亡国奴。’当时李忻的脸变得像红布,还是老翰林王铁珊先生劝着说:“冯先生和李忻说的都对,李忻跟过你二十多年,他对于你应当这样说;您是创造中华民国的,中国兴亡,您是有责任的,都说得对,都不要难过。”这样李忻才走了的。
朱子桥将军在北平,他成立了一个东北抗日军的后援会,在上海各地募了些款子,转为帮助抗日军队和人民。朱将军听说,我这里都编制好了,就是没有吃饭的钱,举不起旗子;朱将军就汇来十万现洋,并派杨慕时来说明是送给我抗日用的。就在那天,吉鸿昌来见我,一见面就跪在地下哭起来,我拉着吉的手叫他站起来不要哭,有话可以说。吉鸿昌说:“我实在没有脸面见先生,你jiāo给我几十万军队,都被蒋介石收买了,你jiāo给我的军队全弄光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你呀!”当时吉鸿昌愈哭愈痛,我对吉鸿昌说:“这话快不要说了,自一九一三年你来跟我当兵,那时候只共有一千五百 人,后来发展到一百万兵,这不都是你们弄来的吗?你们弄光了,不是应该的吗?有什么难过。”吉鸿昌说:“我这次来见先生,就是以死报效国家,以死报效先生,我愿意死在日本人手里。”我对吉鸿昌说:“这已经够了,不必再说了!”我马上任命吉鸿昌为前敌总指挥,那是一九三二年五月二十六日,我就是当天有通电,就了察哈尔民族抗日同盟军总司令职的。
辽宁、吉林、黑龙江、热河这四省退下来的军队,和察哈尔、山西各地的军队凑在一起有二十多万,先编制了十万军队,前敌总司令是方振武,总指挥是吉鸿昌。两个人带着就出发了。我只训练了三天,我自己扛着枪教他们站、跪、卧she等法子,最主要的是向官兵说明白:人民是我们的父母、 兄弟、姐妹,谁若欺负人民就是欺负了自己的父母、兄弟、 姐妹一样。他们带着那些军队,步兵、骑兵、pào兵全有,离开张家口向沽源前进。到了每个村庄上,军队都不入民宅。 那些老百姓,看见军队的纪律很好,听他们的声音东北人居多,还有些是认识的,就问他们:“你们半月前从这里过,打人、骂人,不讲道理,现在从这里过,这样守规矩,也不进民房,是什么缘故呀?”那些官兵们说:“我们现在是老冯带的军队了,老冯教训我们说:‘老百姓是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应当保护老百姓,应当敬重老百姓,我们能够这样一定能打胜仗的。’”那些人民听了很高兴,也觉得很稀奇。
吉鸿昌带着军队,先打下沽源,后又打下康保和保昌, 最后打多伦时费了很大的力,冲锋的时候连死带伤约有两千多人,四个团长受重伤,结果把日本鬼子赶出多伦,追击了五六十里。因为这一仗,震动了全国,也震动了全世界。多伦在世界地图上都是很显明的,也就因为这样,蒋介石在庐山的牯岭发表谈话说:“多伦没有日本人,哪里打仗呢?既没有打仗,怎么会有伤亡的人呢?这是冯某被共产党包围在那里造谣言。”汪jīng卫在南京,何应钦在北平,都发表谈话说:“何梅塘沽协定刚成功,察哈尔的共产党就又闹出这样的事来。” 我把伤兵由多伦运回来,由张家口坐火车到北平协和医院, 有一千多伤兵,另外又运到天津去找医院。蒋的官吏不来帮忙,民众都起来帮助一切,各报上都照的有相片,蒋、汪、何造的谣言都证实了,是他们骗人。当时南京、北平、上海当蒋介石的走狗们,都嚷着说:“察哈尔赤化了。”章太炎先生在苏州发表谈话说:“只要能收复失地,打出日本鬼子去,我们愿意赤化,我们民众愿意拥护冯玉祥先生们的这样赤化。”有一天在上海有三四百人欢迎马占山将军,九十四岁的马相伯马老先生斟满了一杯酒站起来说:“这第一杯是恭贺冯玉祥将军收复察东四县,并且盼望他更多收复失地;第二杯酒才是欢迎马占山将军。”广西省李、白、huáng三位先生响应我的抗日, 通电汇来十万小洋是作为抗日军费的,谁都知道广西的军队是最困难的,他们能够这样的慷慨好义,就是表现了他们的真正爱国心。全国几十省而论,只有广西一个省有表现,那是什么缘故?因为蒋介石的压力太大,各省官民心里虽愿意 援助,但不敢表现出来。
这时候蒋介石、何应钦所做的工作就是如何镇压人民的抗日运动,尤其要破坏我的抗日军。他们从南方调了关麟徵、刘兴、刘戡几个师到北方,预备和日本人配合进攻我,并设法叫宋哲元回到察哈尔来阻挠我的抗日。蒋介石找了冯钦哉, 叫冯来打我,冯钦哉说:“冯玉祥总司令是抗日的,我不能打他,我又是他的旧部,我更不应当打他。”蒋介石又找了庞炳勋,暗中许了庞炳勋为察哈尔主席。庞炳勋很高兴,就要带着兵去打仗,庞的旅长陈耀荣领了全军的官长到庞面前说:“要打冯先生我们不去。冯先生是领导抗日的,你要打,你自己去。”庞炳勋把陈旅长打了两个耳光,庞说:“我没有说打冯先生。”说着就哭起来,躺在地上打滚。当时我就提出,若是宋哲元回到察哈尔来,我就回泰山去。到八月底宋哲元回来了,我就又回泰山。回泰山以前,我在张垣新村筑了一个纪念塔,把抗日同盟军阵亡官兵的名字都刻在石头上,塔上有五尺长的木头尖,歪着指向东北,那是说不要忘了收复东北失地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