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蒋介石_冯玉祥【完结】(21)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玉祥

  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在前方的军队由徐州退却下来,张自忠将军奉命为掩护队,所有的军队全部退走了,张自忠这一军在最后方。张将军又叫他的军队在前方走,他自己带着参谋长张克侠和参谋副官跟着走。张将军的汽车把伤兵运走了,他的几匹马驮着病兵走了,他自己步走了两天的路,碰见一个老百姓对张将军说,他家里有匹小驴,被一个张将军的士兵骑走了。张将军马上叫人把骑驴的找到,问那个老百姓:“是不是这个驴?”百姓说:“是的。”张问那个士兵:“军队的纪律不许拉人家的牲口,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士兵说:“我错了。”张将军哭着说:“这是国家的法律,我没有法子救你!”当场把那个士兵枪决了,把驴还那个百姓。张又向那位老百姓道了歉说:“我的兵骑走了你的驴,对不起你,是我教育不好。”

  张自忠将军的队伍,全是步行,官兵的脚上磨了很多的泡,有些兵们就左歪、右歪地走不动。张将军就把队伍集合在一个地方,坐在地上,先对大家说明白当军人要耐困苦忍缺乏的这些道理;然后张将军把鞋袜子脱下来叫大家看他的脚上有多少泡,官兵都看见他满脚都是泡,这样张将军把腿抬起来向地下一顿,扑哧一声,血往四下溅。两只脚顿完了,队伍再走。那些官兵们连一个歪着走的都没有了,都是挺胸凸肚地向前走去。这可以证明一位将官的动作与官兵的关系是多么大呀!

  我在许昌上火车,回到武昌,把所看到的各项情形详细地向蒋介石报告。蒋问我:“徐州队伍退下来,张自忠在最后走是真是假?”我对蒋说:“一点不假。”并把我所知道的张自忠这一段事情对蒋详细地说一遍。蒋说:“真是好将领!”我说:“你应当赶快拨五六个军归他指挥就好了。”蒋说:“好,好!等我想想再说。”

  在武汉这一个地方,最好的现象是大家都想团结一致,共同抗战。如同汉口成立“抗战文协”是舒舍予他们领导的。我听说,这些拿笔杆子的文人,平时都是你挑剔我,我批评你,谁和谁都不易在一起,这一次为了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收复失地,雪我们全民族的耻rǔ,他们成立了抗战文协,大家全团结起来了,把自己互相指责的jīng神,集中起来对准敌人进攻!开成立会那一天有几十桌客人,我唱了个歌叫“柴夫的儿子”,还讲了一段话。假如在政府的人和党里的新贵族,他们能了解到这一点,我想决不应该后来再弄个张道藩来专做挑拨离间的工作。虽然那位姓张的努了些力,到底也没有破坏文协的团结,也可见不以最大多数的利益为利益,而以很少数人的利益为利益,永远不会成功什么事情的。

  第28章 我检阅湘黔川军队

  一九三八年,有一天,蒋对我说,希望我到湘、黔、川各省去检阅军队。我说:“很好,我很愿意去。”用的二十多位文武官员,都是由各部调来的。我把要同我出发的文武官吏都集合在一起,一面讲话,一面规定几件事如下:一、不许喝人家的茶;二、不许吃人家的饭;三、不许收人家的礼物;四、不托人家代买东西;五、不介绍人求差事;六、不借人家的钱。只要把这以上六条切切实实地守住,我们大家确守时刻,按照预定的规程去做事,一定不会有坏的结果。大家回答都愿确守。

  就是临出发那天,在武昌开最高国防会议。以后蒋介石、汪jīng卫、白崇禧和我四个人谈话。汪jīng卫问白崇禧:“说抗战就可以了,还要说抗战到底,这怎么讲呀?”白崇禧说:“把敌人打败了,赶出中国去,就是抗战到底。”汪jīng卫又扭过脸来看我说:“焕章先生,什么叫抗战到底?”我回答说:“把所有的失地都收回来,不但东北,就是台湾和琉球各岛,都要jiāo给我们,并且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地投降,这就是抗战到底。”我问汪jīng卫是不是你不喜欢这样子?汪jīng卫气得脸上的筋都爆出来,扭过脸对蒋介石说:“做梦做梦,他们两位是做梦不是?”白崇禧站起来把脚一顿,走了几步又坐在那边去了。我也站起来说:“做梦?是做梦!你知道有人做梦是当主人,有的人做梦是当奴才。”这一次的谈话,就是这样不欢而散,也就是与汪最后的一面。(一九三八年十月)

  那天晚上十二点钟由武昌开车向长沙去,因为汪jīng卫知道我开车的时候,蒋介石当然更知道。所以我就加了一点小心,对跟我的彭团长说:“天若一亮,车就停住,所有车上的人,都从车的左右下去,距车路有五百公尺至一千公尺,找地方去休息。”火车走了半夜,天刚一明,火车停住了。我对朋友们说:“快下车。”我走了没有几步,有人说:“露水太大了,把鞋袜子都湿透了。”我说:“不要管,赶紧散开。”就这样走了有五六百步远,到了一个小山冈上,那里有造好的机关枪盖沟。同时,敌人的飞机,就有几十架来到了,对准火车轰炸,一来一往炸了有好多次。最后,炸弹掷完了,就用机关枪低飞扫she。因为我们全都在盖沟里面,结果是没有一个人死或伤。敌人的飞机走后,知道后边的铁路,被它炸毁几段,前面的桥梁,被它炸毁一段,火车两旁炸的是五步一个坑,十步一个坑,像预备栽树的一样,炸的那两路大坑,都是距离铁路七八步远。这一次上前去,桥梁坏了,向后去铁路坏了。这是不是蒋介石、汪jīng卫两个人同日本人设好了的一个陷阱呢?可是到底也没有成功。九点钟彭国政团长找了几位工程师,商议如何修理桥梁。这些工程师们非常热心,他们说:“难修是很难修,我们要特别努力,在明天天亮以前,把它修好。”他们确信这是可能的;真的,他们一夜没休息,在早上三点半钟,桥梁已经修好了。我谢了他们,就开车,果然平平安安过了这一关。这个地方叫羊楼司,这是一九三八年十月某日的事。

  一九三八年十月十日到了长沙。我在这里看军队,主要的是注重战斗动作和战斗教(演)练,并且告诉军队多做实弹she击。看那些官兵们都是吃不饱、穿不暖,演太差。我到了岳麓山,祭了huáng克qiáng先生的坟,又祭了蔡松坡先生的坟。huáng克qiáng先生的名字叫huáng兴,是同孙中山先生一起创造中华民国的;蔡松坡(锷)先生民国元年在云南起义,也是推翻满清的大革命党。袁世凯在民国四年做皇帝,松坡先生讨伐袁世凯,我同蔡松坡先生是连在一起讨袁的。这一次来到蔡先生的坟前,祭祀他,觉得有无限的感想。假如克qiáng先生与松坡先生不死,中国或者不至于这样坏。我也看了赵炎午先生,他就住在岳麓山。他有位老弟是德国留学生,在长沙这个地方,有名的有正义感的人。那是因为有一天有三个德国人要过江,撑船的人慢了一点,三个德国人上去就打,把那撑船的中国人打得很厉害。炎午先生的老弟看不下去,上去把三个德国人都打倒了。赵问那三个德国人:“你们国内可以打人吗?为什么在我们国内随便打人?”那三个德国人说:“不对,不对,是我们的错,请你原谅!”因为这位赵先生既会说德国话,又有勇气,并且是很爱护同胞,从此以后,长沙人都特别尊重这位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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