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认识的蒋介石_冯玉祥【完结】(32)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玉祥

  头几期的中央训练团是常常找我去讲话,那时是王世杰负责任。王把蒋介石讲话的本子印好了,告诉请来讲话的人,拿着印好了的本子念给大家听。我对王世杰说:“若是这样,你们念就好了,何必找我来。”王说:“别人讲话都愿意这样办,为的是省事,你如不嫌麻烦,那么你自己喜欢讲什么就讲什么。”我就把蒋介石的本子翻开,关于军事、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事我找出蒋指出的是不对的,我就演绎出来给大家听。那里有个负责任的姓段,是一位小法西斯,他玩的一些办法太缺乏常识。如同请的各院部长,讲他们各院部的事情给大家听,有的是浙江口音,有的是湖南口音,一百个中总有五六十位听不懂,甚至还有百分之九十听不懂。又每次听讲的有两千人,讲话的人的声音只有一百人可以听得见,那些人们也就在那里站两个钟头,这些受训的人怎么会满意呢?结果是前面讲,后面就骂。

  后来有位姓王的负责训练团的责任,他用种种方法教给学员们一见蒋介石就把帽子抛有二丈高,喊“蒋委员长万岁”,最好把皮带也解下来,和帽子一同抛那么高。当然免不了有些教员和学员不肯那么谄媚,就问姓王的:“这种动作出于哪本书?中国书有吗?”姓王的回答说,“你们自己不读书,还问我,意大利的领袖墨索里尼,德国的领袖希特勒都喜欢他的部下对他这样做。”第二天就把几个问话的开除了,那时墨索里尼和希特勒还没倒台。

  第42章 在四川綦江县附近大杀青年

  这一天是最高国防委员会,在军事委员会的会议厅开会。那天的主席是孔祥熙,头一个报告的是何应钦,他说:

  “有很确实的密报,‘沈钧儒、沙千里、邹韬奋等,要在重庆bào动。’而且这种bào动有很大的政治yīn谋。”

  何应钦刚一说完,我就说:

  “凡事须论情论理,像沈钧儒先生那些文人,除了笔管以外,什么都也没有,他们拿什么来bào动?这一定是有人造谣言陷害他们。”

  我又说:

  “沈钧儒先生是国民党党员,我们能不能派人去和他谈一谈,为什么有这样的谣言?若不能,可以不可以请沈等到党部来谈一谈?我们张口说同志,闭口说同志,同志就是仇敌吗?况且没有一个不知道我和沈钧儒、邹韬奋、沙千里都是好朋友,今天有人在这个会议上说他们这些话,我不说话实在对不起这些朋友;假若有人说这种谣言的话,我不起来说话,以后谁还跟我jiāo朋友?”

  我刚说完这话,于右任说:“有了这种谣言,我们可以自己杀自己,自己打自己,不要日本人亡我们,我们自己就亡了我们。”接着孔祥熙说到美洲,由美洲说到欧洲,又说到中国,我记得很清楚的,孔祥熙说过这两句:“我们把法西斯快收起来吧!美国人不喜欢那一套。”

  陈果夫坐在那里,把头向右一歪,脸向上一翻,眼看着我说:“冯先生你不知道沈钧儒,我是知道的,那家伙糊里糊涂,共产党预备好了,他是gān的。”我说:“你的眼睛认不出人来的,沈钧儒是正人君子,他怎么会这样办呢?”

  散会后我回到巴县中学,一进门正看见沈钧儒先生。我说:“很好,今天有个消息跟你说。”我就把今天何应钦报告关于沈先生的一段向他说了,并把大家所谈的告诉他。沈先生说:“好,我去找何应钦。”后来我听沈先生说,他见了何应钦,说请何把他下监,不是说他要bào动吗?何说:“没有的事,全是谣言。请坐,喝茶,不要生气。”

  不多两天,我见到江西一位姓徐的,少将阶级,他在綦江附近训练团当高级政治教官。因为他是李协和(烈钧)最好的朋友,他知道我同协和先生也是好朋友,他特意来见我说,他们的团长姓桂(永清),接到特务的报告说他这几千学生里,有共产党还有汉jian。桂就惊慌失措地抓起很多青年,除了乱打以外,又把火筷子烧红了烫他们,这种严刑之下要什么口供没有呀!已经有一二百人被枪决了。

  他看到有几个青年拉出来的时候,姓桂的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bào动?”那青年们说:“为的要杀你。”姓桂的说:“你们为什么要杀我?”青年们说:“你无缘无故杀了这么多青年,你丧尽了天良,我们还不该杀你!”姓桂的大怒:“推出去枪决!推出去枪决!”这样枪决的又有一二百个人,还有六七百人关到监狱里。

  后来有些青年的家长知道了,就写信给蒋介石说:“我的儿子为了抗战,为了杀敌人,到了你那里受训。现在你把他们杀的杀死,关在监狱里的关在狱里,你要是不把他们的罪说出来,我们要起诉你。”这样的信有六七十封,因此蒋才派了几个法官,来审判这些坐监的青年到底是为什么?

  法官提出了一位青年来问:“你的口供上说沈钧儒、沙千里、邹韬奋,他们要bào动,你怎么会知道?”青年说:“我知道。”法官就把自己来的事告诉他们:“我是政府派来的,你们有什么冤屈告诉我,我不是特务。”青年回答说:“他们拿出火筷子烫我,我没有法子,不能不说。”

  法官问一个青年:“你认识沈钧儒吗?”青年说:“我在报上看见过他的名字。”

  法官又问另一个青年:“你的口供说,你同南京通无线电,你把无线电抛在江里头啦!你只留下一个钢圈,这是你的钢圈吗?”青年说:“不错,是我的。”法官说:“我看这不像无线电上的,你在哪里弄的钢圈,你说实话。”青年说:“他们天天用针刺我的手指头,用火筷子烫我的两肋,我没有办法,只可给他们找一个凭据。”法官问:“这个凭据哪里来的?”青年说:“值班的表上的。”法官问:“表在哪里?”青年说:“表我掷在茅厕里,我只拿这个当证据。”这样法官就领着人掏茅厕,掏到最底下,把个破表找出来了。就这样全都证实冤枉了这些青年,错杀了这些青年。

  法官们把这些情形报告了蒋介石,蒋就偷偷地叫桂飞到印度,又转到德国希特勒那里,给蒋介石做代表去了。一面叫把监狱中的六七百青年放出来。那些青年们说:“忽然把我们抓起来,忽然又把我们打了,忽然又把我们下了监,忽然又放了我们,我们不出去;我们先要问问,犯的是什么罪?”蒋介石没有办法,就找张治中,张治中去说了两次,这些青年们还是不肯出狱。后来张治中哭着说,这些青年们也都哭了,最后才出来了。

  这些都是实在的事情,有许多人都活着,可以查,可以问,多少很好的青年都是无缘无故地被蒋介石给杀害了。

  蒋介石招考送到外国去的留学生。

  他是先登在报上,说明白,要会外国文字的,要在大学毕过业的,或是同等学历的。有些青年人们,不晓得他这内容,都很高兴地去投考。哪晓得一进了军事委员会的门,有的人就看出来了,那个阵势摆得决不像考试出国留学的样子。第一就是填表,印好了的表格上来就是一百几十条,如同信仰蒋介石,服从蒋介石,为蒋介石而死,这一类的话,就搅了二三十条。接着下边就是对于蒋介石一辈子忠实,若不忠实就愿被活埋。若听见有人说蒋介石不对,就要报告,不报告的就是罪恶。无论派到什么地方去,要宣传蒋介石怎样好,不热心宣传的人就是罪恶。每一天有一件报告的,得到奖励,报告多的得到奖励多,报告少的得到奖励少,报告特别少的,就是要得处分,报告的津贴,按十万百万千万的次序。总而言之,报告愈多愈好,愈秘密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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