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时候,孙中山先生的夫人——宋庆龄女士从香港来到重庆。重庆的国民党员和重庆的人民,听到了这个消息都非常高兴!蒋介石对于孙夫人非常地冷淡。有人找了覃振,覃振又找了林森主席,这才在国民政府里开了一个茶话会。那天到会的中央委员有一二百,林主席半死不活地致了几句词,林的意思是不希望孙夫人说话。覃振一面哭着一面说:“请孙夫人说话,我们欢迎孙夫人,孙夫人是最民主的,是我们最敬佩的人!”覃先生一说完了这话,委员中就有三分之一落下泪来。于是孙夫人就说话。那天孙夫人说的话虽然不多,但主要的意思都说出了。她说的第一个意思是抗战到底,必须要把所有的失地收复回来,方能对得起为抗战死的人民。第二,政府需要民主,万不可专制,专制一定打败仗。第三、各党各派要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当孙夫人指责国民党违反了孙中山先生革命遗教时,她忍不住失声而哭了,许多人都受了极深的感动跟着流泪。大家在悲哀中鼓了掌,可是这次的欢迎会,蒋介石就没有出席。许多朋友都彼此相问:蒋介石是尊重孙总理的吗?还是别有用意呢?
就在这个时候,重庆周围二百里内,无论文武大小官吏都觉得自己没有责任,不,都觉得自己不能问事,因为谁问了事都不算,无论大小事都得蒋介石亲笔下条子,才有人去办。
举一个例,重庆到南岸的几条渡江小轮都要蒋介石说:“船要洗净!”那些管船的人们说:“难道我们都是饭桶吗?那好了,我们不问,就等你下条子吧。”
像这样的事太多了,如像各机关的门窗不gān净,蒋介石下手令叫一律换蓝布的。因为蒋介石每事都要自己管,于是一切的事都没有人负责任。比如重庆的自来水,每隔一二里路的地方,都有个卖水的管子,担水的人们常常排成半里多路的行列,阻碍着jiāo通,人们没法子走路,也没有人管。为什么?不敢管。同时重庆背街背巷成堆成堆的垃圾,甚至有死的小孩子在那里都没有人管。为什么呢?大家都在那里等着蒋介石下条子,这真是一种奇怪的事。
第51章 阻碍献金救国增加抗战力量
起初我看着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们实在是可怜,又加上军财两部,一天都在那里嚷着“没钱没钱”,我就发起了节约献金救国运动。
我自己卖字献金,写一副对子多少钱,写一个横匾多少钱,写四扇屏多少钱。价钱定出之后,找我写字的人很多。本来我希望,一副对子给我五十元,结果有送二百的、四百的。这样每月收的钱都直接送给蒋介石,并且都有收据。
后来看看很有效果,我就到各处演讲。讲一次话,有捐一万的,有捐两万的,还有的按月捐三千的,或五千的。以后有朋友介绍我到自贡市去演讲,那一次我在自贡市总共讲三天的话,他们的献金就有二百多万。自贡市的万先生和刘市长都非常帮忙。距自贡市七八十里的地方,有一新开的煤矿,厂长姓郭,除了一次捐了以后,还有每月捐。
我又到五通桥,那里民众的捐款非常热烈,也捐了很大的数目。像范旭东先生办的造碱厂,他们那里的朋友们虽然在艰苦中过生活,还是大量地捐了钱。我到嘉定,那里有武昌大学和地方上的人们,打着旗子,敲着鼓,抬着乡间送礼的食盒,放着鞭pào来献金,那一次就是三百多万。在这里就听见蒋介石派了二三十个特务跟着我,同时也有打前站的宣传说,冯先生出来献金,蒋介石不赞成,因为蒋不愿意民众接近冯先生。
说也奇怪,我在乐山(嘉定),听见几位老先生说:“这个地方现在平定了,前几天非常危险。”我问他们怎样危险?他们说,乐山这个地方,紧接着就是夷族的疆界,有很多夷人和汉人杂居,向来都很自由。不久前,财政部派了一个税官到这里,一下子加了一百多种税。一只jī,一个蛋,有税;就是一棵白菜,一根葱都有税。这里的民众有两三万集在一起,要求撤掉关卡。蒋介石派了军队就要保护这些关卡,就在门前架起四架机关枪,对老百姓们说:“你们敢反对,就开机关枪打死你们。”百姓们那么多,他们绝不怕。有两位老绅士怕把事情闹大了,就跪在机关枪前说:“千万别开枪啊!”一直闹了一个整天,两位老绅士把这些关卡人员让到商会里头去,好说歹说地说了一个星期,关卡们才把小葱白菜的税减了一些。两位老先生问我:“国民党不是说:免除苛捐杂税。这些什么都上税的办法,北洋军阀政府没有的,满清政府也是没有的。冯先生你说这些事情蒋介石都知道不知道?”我说:“重庆一个渡船打扫gān净都是他下条子,像关卡抽税的事不是他命令,谁敢做呀!”
在这里还有一件顶有意思的事,许多小学生在会场献金的时候,有一位十一二岁的女孩子跑到台上来说:“冯先生,我们刚才献过了金,现在托你和教育部长陈立夫说一说,我们小学用的教科书在外面买不到,非是教育部的书局不能买。可是纸太坏了,我们都看不清楚。冯先生,你看看这书,你看得清楚吗?”我仔细地看了半会,三行字只看见了一个字。小学生说:“若这样,我们活到你的年纪就要变成瞎子了。”我说:“很好,我到重庆替你们去说。”那小学生走了两三步,又回来问我:“冯先生,我问你一句话,为什么办教育的人们这么坏,政府为什么不用好人?”我笑了一笑:“好孩子,你说的话,我替你说。”从乐山到夹江是一小县,亦献了三十多万,那个县长很年轻也很能gān。
自夹江到眉山县,这里是三苏的老家,还有三苏的祠堂。三苏就是苏洵(老泉)和他的两个儿子(苏轼字子瞻,号东坡居士;苏辙字子由,号颍滨遗老),都是宋朝很有学问的人,做官也做得很好。这里的县长姓张,是资中县人,办党出身的。他在城外边接我一同坐车进城。他对我说:“此地常为旱灾捐款,恐再捐款不容易云云。”我说:“你放心吧,他们捐千千万万,你摸不着,我也摸不着;他们一文不捐,你穷不了,我也穷不了,你不要管那些,请你把此地父老们和各机关的首长请来。我同他们谈谈就成了。”于是约定午后四时到齐。
当天到会的大约有二百多人,我讲了约两小时的话。我问大家有何意见,当时有一位老先生说:“我听冯先生讲话,我的眼泪把我的胸膛全流湿了。我们应当赶快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来救国;不然国亡了,什么都没有了。”第二天又讲话一次,又是两个钟头,大家都明白了,就开献金大会。这一县共献了八十多万。事后有人对我说:“前三四天有特务人员从这里经过,说冯先生来献金是绑票式的,把你请了去,一个人非捐多少钱,不叫你出来。这里的绅士听见说就害怕得都跑到乡间去了。”昨天有人听了我的讲话,今天又听了我的讲话,马上乡间又都知道了。那些害怕而到乡间去的人又想回来,又不好意思的,反倒托了一些人来见我,对我说,他们愿意献金,是因为有些特务吓他们下了乡,觉得对不起。我表示没有什么关系,救国是我们每一个人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