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家玩好吗_韩寒监制【完结】(25)

2019-03-10  作者|标签:韩寒监制

  但很遗憾的是,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几十年后的那一天。她最终选择离开了我,原因是她无法接受一个我这样的人,我会给她太大的压力,毕竟在我这里她必须小心翼翼,不能犯错,不然这样一个残缺的她就会永远留在我的回忆里,无法抹去。

  如冰走后,我又回归了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每天发呆,看书,打游戏,睡觉,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隔绝。朋友们都来劝我,试图给我点安慰,但他们最后却都无奈地走了,毕竟他们也知道,“时间会治愈一切”这句话对我并不管用,我不是一个会自动痊愈的人,我的伤口会不停地流血,直到流gān的那一天为止,只因为我没有一种叫做“遗忘”的能力。

  我时常想,或许她比起我来,要幸运得多,因为她至少和所有人一样,都在时间的洪流中,不停地被冲刷着,总有一天会淡忘关于我的一切,而我却只能站在岸边,在一个所有情感都被凝固成一堵大堤的港口,直到生命的终结。

  但事实上我却比他们想象中要来得坚qiáng,我只要一直在做事,不给自己留下时间空间去回忆,自然也不会感觉到悲伤。于是我开始尝试着写文章,把自己二十年的记忆改编成小说,有如此清晰的回忆,加上自己曾经看过那么多的书,这是一个并不困难的过程。而且我发现,写文字的速度要远远慢于自己思考的速度,因此只要我的笔在动,我的思维就会跟着一起慢下来,它让我不再沉浸在那些冰冷的回忆中,让我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新的认识和思考。

  于是我无端想起了如冰对我说的那句话:“发生的事情终归是发生了,你既然无法改变,不如给它赋予属于你的意义。”

  合上自己写完的稿子,闭着眼睛想象她第一次吻我时候嘴唇的温度,我的嘴角竟然开始微微上扬。

  未曾想过,这个“像冰一样”的姑娘,让我二十年冰冷的回忆,顿时变得温暖了起来。

  5

  今年我三十一岁,现在是一名作家,我的书卖得很好,却没有人记得我是一个超忆症患者。

  前天跟出版社的编辑一起吃饭,他问我现在新书写得怎么样了,让我说一下大致的剧情,然后我就把最近一章的内容完完整整背出来给他听了一遍,把他怔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话说你竟然把你自己写的东西给背下来了,你真是太有时间了。”他的表情像极了二十二年前幼儿园里孙老师的模样。

  “时间这东西,留着不用,也不能省下来以后再用,不是吗?”我笑道。

  “背东西不是很làng费时间吗?我从小到大记忆力都超级差的,前一天晚上背的课文,第二天老师一抽背就忘了,那时候经常抄课本,就总琢磨着,要是真有那种记忆面包该多好啊,想要记住的东西,吃下去就马上记住了,而且永远都忘不了。”他摇头晃脑地说着,像是陶醉在了自己的幻想中。

  “那要是有想要忘记的事情呢?”

  “貌似不用刻意去忘记吧,毕竟没有什么事情是永远忘不了的,在当时看起来再了不得的一件事情,总有一天你都会什么也不记得了不是吗?人的记忆力是这个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一个东西了。”

  我喝掉杯里的咖啡,笑着摇了摇头。

  “对了,我这段时间在做一个读者调查,也想把这个问题问问你,看你怎么回答。”他说道。

  “什么问题?”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你询问死神自己死亡的具体时间,你会不会去问他?”

  “当然问了,为什么不问。”我很gān脆地回答道。

  “那你知道了以后呢,要做什么?”他似乎觉得很惊讶。

  “我会提前1年零7个月18天躺在chuáng上。”

  “然后呢?”“回忆我的整个人生。”

  长颈鹿在超市做导购

  文/张佳玮 作家

  长颈鹿

  超市老板雇了长颈鹿做导购,如此,不再有娇小姑娘会苦于“哎,我要架子顶上那个,就是那个那个,哎,谁帮我拿下来看一看呀”的问题了。每逢女孩们在架子前站定,略指一指,长颈鹿就会把货物叼下来,动作麻利,绝不多话,是故客似云来。但据说,众多猿臂长腿大个子男生,对此大为不满。

  又不久后,老板发现,新客人多了,但旧客人也分流了,尤其是一些活泼可爱的小个子女生,还是愿意跑去没有长颈鹿导购的超市,眼尾瞥着超市货架间那些自己喜欢的猿臂长腿大个子男生,嘴里轻声说:“哎,我要架子顶上那个,就是那个那个,哎,谁帮我拿下来看一看呀!”

  青蛙邮筒

  有种青蛙,跟邮局签了协议,每天洗漱完毕,就来做活动邮筒。他们站在路边,站直直的,一身绿油油,张着嘴,等你投信进去。信盈了嘴,他们就连蹦带跳,把信一封封送出去。做邮筒太寂寞,有时他们会跟你聊天,提醒你邮票没贴,纠正你地址错误,偶尔会睨着信封说,“不是我说,这也太远了,来回一星期!要不,你找信鸽寄吧!”

  我去给女朋友寄信,信心不足,脚尖划拉着地,请教一个大叔青蛙邮筒:情书这么写,合适么?要不,我念给您听听?

  青蛙邮筒听完了,摇着头,满嘴里信都在扑簌簌响,瓮声瓮气地说:“你这么写,倒不是不行,但小哥,感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一厢情愿,把感情想太美好,回头容易有落差。有一天,你知道感情不是把情书抹满蜜,而是给孩子洗澡、给老婆跪搓板,就知道不妙了,感情这事儿啊,哎,一言难尽啊……等等,我背后没人吧?”

  我回去把情书改写过,翌日再寄,见那里换了一位阿姨青蛙邮筒,站直直的,一身绿油油。

  我问她:“昨天那位大叔青蛙呢?”

  阿姨看看我,瓮声瓮气地说:“在家里跪着搓板,给小蝌蚪洗澡呢!”

  白象

  有一天我在公车上,看到售票员是头大白象。他看着脾气甚好,一路卖票,挤到了人,都细声道歉,还伸出长鼻子,扶起七歪八倒的乘客。然而到我面前,他就皱眉,耳朵扇着,鼻子出气。他对我说:“就你白!”

  我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我回家后,跟爸爸打电话,说起这回事。听筒里,爸爸吁气抽烟,我听得见他大脑咔嗒咔嗒地搜索历史纪录的声音。最后,爸爸问:“那是头大白象吗?亚洲象?”

  “对。”

  “那就是了。”

  爸爸的话语,把我牵回根本记不清的过去。爸爸说那时候,我还幼小,会以攻击人或动物、寻找优越感为乐。爸爸说那个周末,他给我买了新毛衣和气球,然后带我去动物园。爸爸说我当时,隔栏杆看着一头白象,拊掌大笑,说:“看他的牙齿,huánghuáng的!他一定不听妈妈的话,经常不刷牙!”

  爸爸说:“大象们从来不忘记。不过呢,他们的脾气,其实都不错。”

  翌日,我又去坐了那班公车。大白象瞥了我一眼,又把脑袋别过去,好像我是饲养员收拾饲料桶时,桶底翻出的一个半烂苹果。我挤过去,迎着他说:“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象牙色会偏huáng一点更好看。你的牙齿,其实一直都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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