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谢师父,但是我堂堂一个男子汉,只要不叫这个法号,叫什么都可以。
师父说:那就只有释屎了。
那人可能跪晕了,居然公开表达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师父,法号为何只能是两个字,三个字也可以啊。
师父说:我师父传下的就是如此,并且规定不能取三个字。那人说:三个字不行,可以四个字啊。
师父说:你太多嘴了,难道你想叫释迦牟尼吗。
此人最终在扫了一个chūn天寺庙以后留在少林,法号释奶。
师父说,他最喜欢“然”字,“然”字包含的东西最难以说清。他将“然”字给了我。我当时不知道一个如此好的法号包含的意义,其实我更喜欢“释空”,师兄也同意大家换一个法号,但是我们表达了这个想法以后,被双双罚跪了一个昼夜。师父说,这些,不是想换就换的。这些,是命里带来的,你不能与命换,除非你拿命换。
随着我渐渐地长大,我越来越发现我有别人没有的功能。江湖武术,无非是这样,武林高手一人能抵十人,暗器奇准,眼力甚好,虽然跑得快,跳得高,但快快不过马,高高不过墙,只是比普通人跑得快那么一点点,跳得高那么一点点而已,而武林的发展最终将集于暗器,只是这样。但是我只要愿意,就算你一个动作再快,我却可以清楚地看到,而且犹如慢放,暗器再快,十丈开外到我面前我感觉也要一个哈欠的工夫,我可以早早去接。但是我接或躲的动作在我看来也很慢,而师父训练的,也只是让我的动作越来越快而已。
师父说:你瞎了三辈子,所以这辈子还的。
我说:那多好,这辈子多开心。
师父说:你不知道你上辈子的苦。
我说:那我下辈子呢?
师父说:还是个瞎子。你这样的能力,三生一个轮回。
我说:那三百年才能再出一个我了。
师父说:不是三百年,是一百年,你的三世总共一百年。
当时,师父还没有教我除法。
我七岁的时候,天亮就起chuáng,然后站在院子中央,不知道什么时候谁从哪儿抛出一把扫帚,我必须不让它落地,否则我要倒立一个时辰。我最怕倒立。扫院子的时候,我每一扫帚都不能让灰尘扬起,所以一扫帚下去马上要反过来压住,如此往复,很是辛苦。师父这样做一定是为了让我动作更快。我大部分时候觉得自己很聪明,但是十年后师父一句话使我惊醒。师父说:你不用那么累,如果每一把扫得很慢,灰尘就不扬起来了。
日复一日都是这样,可是我却想过院外的日子。少林对我看管得很严,我去什么地方都有人跟随,而且都是很多人。其实他们做的任何事情出的任何招式我都看得一清二楚,我只是要出去自己玩一会儿罢了,自然会回来。
可是我五岁前都做了些什么?我问师父,师父说我五岁前玩够了,到了学东西的时候了,奇怪的是,为什么我的记忆空白了五年。
七岁那年夏天,我和释空终于被批准去院子外面洗澡,寺庙在山上,不远处就横着一条小河,边上还有很多枣树。那次洗澡树上一共掉下三十一颗枣子。
释空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说:我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释空大我三岁。他说:我们都已经有高qiáng武艺,偷偷下山先弄明白我们是谁,再玩点好玩的吧。
我知道,几天里弄明白身世是不大可能的,去玩倒是真的。
我马上表示赞同。
释空说:我们不能走山路下去,我们沿着小河往下。
还没有表态,我已经情不自禁往下了。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沿河有一个山dòng。
在寺里我们听过很多故事,并发现凡传说中的人物,肯定只在dòng里得到了改变命运的神秘力量。我曾经感叹,在寺里待十年还不如dòng里搞一搞。师父说,那是定数,以前的只是为定数发生前的准备,是引导你生命走向定数的必要,因为定数不是你生命的定数,而是一个时代的定数,恰巧需要发生在一个生命里。我表示无法理解。师父说,也就是你现在不好好在少林寺练习武功,面前有一万个dòng也没用。
而那天,终于让我见到山dòng。释空非常兴奋,扑向dòng口。俩人当中已经有一个很兴奋,所以我必须显得很冷静,因为在传说里,是人物的很少激动。但是我终于忍不住,因为那个dòng的位置、大小和开口的形状都太正点了,太传说了。我面容严峻跑得比师兄还快。
就像传说里的一样,还没到dòng口,我俩已经不省人事。
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寺庙里,师父的声音飘来:你终于醒了。
我张开眼睛第一句话就问那dòng如何了。
师父摇摇头。
我又问:师兄如何了?
师父说:比你醒得早,在罚马步,已经站了一天了。
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还得昏迷。
师父说:你不用罚。
我说:为什么?
师父说:此番你们进dòng,肯定是你的主意。但是你师兄醒得比你早,所以把罪全扛了,说是qiáng拖你进去。既然这样,我就不罚你了。
我说:究竟怎么了?
师父说:你先听我说,你记住你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以后做事情一定要记住,你越是觉得非做不可非去不可的事情,就一定要慎重。你还小,不一定明白。但是你一定都会记住,一般人醒,第一句话都是“这是哪儿”,你先问dòng再问师兄,说明你很明白你要明白的东西,而且在你心里的次序也很清楚。记住,什么事情都要遵循心里的次序。
我说:那师兄醒后第一句话是什么?
师父说:我不告诉你。不过,你将来会知道,你们两人,终究不能共存。
第二天,我遇到释空,我始终不明白他醒来第一句话是什么。他说:站太久,忘了。
我说:怎么着好好地就迷过去了呢?
师兄说:我要知道怎么迷过去的那还能迷过去吗。
我说:我要再去那dòng里。
师兄说:怎么去,这是九山十寺里最严密的寺,根本不可能出去。
我说:那dòng多可惜啊。
后来,我决定去找师父解决问题。
师父说:那个dòng我也知道,我其实很想告诉你们,可是现在不是时候,你们觉得在寺里很无聊,就给你们留一个秘密,等到来年此时,我自会告诉你们。
方丈在一边笑。我们走后,方丈说:这两个小孩,一个dòng就能说一年啊,真是一dòng一世界啊。不过这么小就在寺里,多少是无聊啊。
师父说:有了苍白的童年,才能有无情的壮年。江湖上一定越来越血腥,他们都将是高手中的高手,和他们为敌的也都是高手,高手间的过招,就看谁心里没有多余的事情了。一招一命半招心,心里有太多事情,怎么能没有杂念。
方丈说:我不管这事情。
师父说:江湖何时可以统一啊。
方丈说:不能啊。不统一是外乱,统一是内乱,人心乱,有什么办法。心里的事情没什么办法。
九岁那年冬天。
天气转冷,大雪渐厚。外面世界闹了饥荒,寺外每天都有上千人坐着。当年皇室发生无关政权的内乱。盛传宫中只是几个贵妃和皇后的恩怨,却让皇帝无心治国。无心治国其实也罢,惯性决定国家越大,政权越长,不治也是如此,空出一两年,搞搞搞不清的,加点自然灾害,地方来一点小骚乱,各部看看热闹,心腹想想办法,才是治国长久之计。没灾怎么救,没乱怎么平,没匪怎么剿,不救灾不平乱不剿匪,皇帝不就只剩下性生活了。不过本朝皇帝很厉害,光是性生活就能搞出大乱子来,皇后要废贵妃,贵妃居然有本事起兵围长安,此时还遇上民间瘟疫,不过恰好因为长安被围着人都进不来结果没一人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