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春献给你_冯小刚【完结】(35)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小刚



  刘老师:长得比舒琪好看吗?

  中磊反问:你觉得舒琪好看吗?

  刘老师:我就是打一比方,你急什么呀?

  中磊:我就不认识难看的女孩。

  刘老师:是你一叫就能来的吗?

  中磊:叫不来张三叫李四呗。

  刘老师:我还真不信,你叫一个来让我们看看。

  中磊:我一人偷着乐的事,gān吗非让您信呀?

  刘老师:那我就认为你说的都不是实话,其实给你打电话的都是男的。

  中磊随手拨通手机,递给刘老师。

  电话里传来一个妹妹水灵的声音:中磊哥!你在哪儿呢?

  中磊挂断电话,问:刘老师,满足您的好奇心了吗?

  刘老师愤然答道:全是他妈的破鞋。

  小文和中磊相反,对刘老师永远是热情过分,见了刘老师必先单腿下跪,接着就是热烈地拥抱,然后就是一大堆的恭维话,说的语无伦次,把刘老师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究竟要说些什么。

  小文有个特点,思维太快,嘴跟不上,所以话说出来都是半句半句的,不了解人的人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比如初见刘老师时,他想说: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崇拜您五体投地,今天见到您三生有幸。但他的表达则省略为:大名如雷贯,崇拜五体投,今见三生有。

  再比如他心里想着三件事,说出来却省略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在这里给大家学学,然后我再帮您翻译。

  他原本想说的三件事,分别是:萨达姆把武器专家都藏起来了,美国bī他要人。

  俄罗斯用麻醉气体解救人质,已经死了一百多人。东方时空报导说,有一家医院把一次性使用的心脏起搏器,回收后再次卖给患者二次使用,院长做工作,当事人不说实话。

  但他说出来的句子却是:萨达姆把人都藏起来了,人质已死一百多,心脏起搏器二次使用,院长都急了不说实话。

  小文每天通过看电视、上网、读报、偷听敌台等方式,接收到大批小道消息,信息量极大。见到刘老师特别想一口气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往往适得其反,一件事也没说清楚,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望着一脸茫然的刘老师,小文充满歉意地说:您要是想去哪儿,我开大汽车侍候您。这时我得赶紧帮他翻译给刘老师,他是想告诉您,去年他丢了的那部本田车,警察已经在哈尔滨给他找到了。

  小文是前空军司令吴法宪的女婿,谈恋爱时,有一次骑车带着老司令的女儿吴巴璀,闯过一次红灯。

  巴璀紧张地提醒他:警察!

  小文一边猛蹬,一边说:你可真不如你爸爸,老司令连政变都敢搞,你连红灯都不敢闯,真给你爸爸丢人。

  小文就是这么一性格的人,好动不好静,生性乐观,乐于助人,为老司令的晚年带来了不少乐趣。每次他到工作室来都是神出鬼没,眨眼的功夫来了,眨眼的功夫又不见了。他的身体出奇得好,冬天也只是外面一件夹克,里面一件衬衫,头上还永远冒着汗。每逢刘老师来工作室,都要包饺子自娱自乐,甭管包了多少,只要小文在,永远不够吃。

  工作室还有一人,是跟了我多年的制片主任,名叫陆国qiáng,圈里的人都叫他小陆。小陆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只要见了刘老师也会变得有一肚子的话要向刘老师倾诉。而且说出的话常常蕴含着深刻的哲理,令刘老师这等老谋深算的人也大为吃惊。

  比如一次在开罗,小陆陪着刘老师在尼罗河畔散步。刘老师感慨,发展中国家腐败现象严重,但最大的腐败还不是贪污腐化,最大的腐败就是不负责任又大权在握。

  小陆却对此不以为然,还安慰刘老师说:这就像家里有一块蛋糕,谁都不喜欢吃,但你要扔了,老太太还会舍不得,愣是要扔,老太太一准跟你急,结果蛋糕没扔成还弄得全家都不痛快。最好的方法就是放着它,不去想它,有一天发霉了,长毛了,甭你动手,老太太自己就悄不声地把它给扔了。

  日后刘老师向我说起这件事,对小陆的“蛋糕理论”蕴含的深刻道理,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小陆平日少言寡语,但每天都要用光两块以上的手机电池,也就是说,他的话都在手机里说完了。

  刘老师对我说,他印象中凡见到小陆,必是正在戴着手机的耳机,自言自语。

  说话的神情也和平时判若两人,接起电话,不卑不亢,话语流畅;放下电话,一脸谦和,吭哧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

  我对刘老师说:他已经习惯了通过电话与人沟通,通过声音判断对方的态度,也用声音表达自己的态度。而且越是在开车行走时,他的思维越活跃,打固定电话就远不如打手机,似乎不在移动中,判断力和表达能力都会大打折扣。

  在影视界中,有两种人分分秒秒都离不开手机。一是制片主任,二是经纪人。

  他们可以在手机里讨论条款极其复杂的合同,谈成一笔又一笔的jiāo易,真到见面时一切尽在不言中。很难想象,一天不允许打手机,他们的生活将会多么的沮丧。

  我和小陆一起去美国出差,看见他手里没有手机,我都会感到不安,好像跟在我身边的不是小陆,是一个陌生的朋友。我曾在讨论剧本时,宣布所有人都关掉手机,但我发现,小陆想方设法改成振动也要开着机,对这一点我始终无法理解,想必是手机里有着巨大的诱惑,让他如此担心和外部世界失去联系,哪怕只有两个小时。

  为此,我曾生出这样的念头,百年之后,如果我的墓碑雕刻的是一张侃侃而谈的嘴;那小陆的墓碑就应该是一个手机,墓志铭上写着:“正在通话中”。

  中磊和小文、小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虽然都不是爱喝酒的人,但只要是刘老师来了,三个人都能陪着刘老师喝到尽兴。

  刘老师有一个特点,特别能勾着别人掏心窝子,东拉一句西扯一句,原本大家对生活的认识十分朴素,“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经刘老师三言两语,由表及里的那么一分析,茅塞顿开,从此养成“看山不再是山,看水不再是水”的臭毛病。这种认识事物的方法在我的工作室里蔚然成风,弄得每个人都变的猴jīng,说话都倍加小心,生怕被对方透过现象看到本质。

  9 月底刘震云来工作室的那天,我向他诉说了改编《老吴太太》的苦恼,郁闷找不到正确的途径。

  刘老师说:创作有两种途径情况。一种是“向生活要艺术”;一种是“向艺术要艺术”。选择了后一种途径就势必会导致影片里到处结满了假肢。你们半途而废是明智之举,你又多拍了一部电影有多大的意义呢?张艺谋、陈凯歌今年拍的电影,无论其规模大小,成败如何,有一条两部电影的创作途径是一式的,都是“向艺术要艺术”写出来的剧本……

  那天工作室的人都在,都想听刘老师的高见,但在刘老师说这番话的时候,每个人都不停地在接打手机。他们打手机时,刘老师就停下话头,等着他们,等完张三等李四。有的人手机接得很坦然,通话言简意赅,也没有会什么可避人的;有的人则一接手机,马上显得鬼鬼祟祟,不是支支唔唔,就是起身支应着往没人的地方躲。我和刘老师的兴奋点不知不觉转移到他们的身上,对每个人接手机的心态逐个分析猜测,试图揭出那些藏在手机里的无穷秘密。后来全体人都加入了我们的讨论,纷纷道出自己手机里的种种隐密,以及藏在这些秘密背后的更大秘密。真可谓是险象环生,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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