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地方,而我连火车都没有见过。我第一次看到火车便是丁丁哥哥带着我,我坐在他的自
行车前杠上,他一直不停地蹬,速度飞快,我紧紧地抓住把手。丁丁哥哥说,如果我们有一
台摩托车就好了。我问他,你会开么?他说,当然。
一个多小时以后,我才看见铁轨,我们又等了一个小时,我终于看见第一列红色的火车
从我眼前开过。一如所有儿童的本能,我开始数着车厢数,突然我发现异样,问丁丁哥哥道,
咦,为什么火车不是绿的呢?
丁丁哥哥说,邪了,我也是第一次看见红色的火车,也许是国家领导人坐在里面的专车,
所以是红色的。
我马上立正,对着火车敬了一个礼。
丁丁哥哥连忙问我,说,你这是gān嘛。
我说,我在向领导人致敬。
丁丁哥哥说,火车开那么快,领导人根本就看不见你敬礼。
可我还是笔直地在敬礼。
火车的最后一节呼啸而过。
丁丁哥哥大喊一声,礼毕。
我这才放下了手。
那一天我的屁股坐开了花,你能想象在一根单杠上坐了两个小时无所事事该是多么的蛋
疼,但是我依然坚持坐在前面,因为如果坐在后座,丁丁哥哥高大魁梧,把我前面的视线挡
得死死的。回来的路上我兴奋难抑,第一次远行丁丁哥哥便带我看到了国家领导人。后来丁
丁哥哥去的地方更远更多,他去过香港,他甚至坐过飞机。他对我们说坐飞机的经历,周围
围绕着三十多个从各个地方赶来的人。丁丁哥哥告诉我们怎么样登机,还要过安全检查,在
跑道上加速的时候推力是多么的大,然后一句起飞,我们的头都同时一仰,感同身受。我有
任何不懂的事情,我都会跑到隔壁去问丁丁哥哥。当然,我妈妈叮嘱过他,不要帮我做数学
题,可丁丁哥哥自己都有数不清的作业和参加不完的比赛。他还练散打。丁丁哥哥的家境要
比我们好一些,所以他们家的楼房是三层,他经常爬上他们家三楼的平台上练散打,我就在
我们的水泥场上仰望他,一望就是半个小时,因为老是逆光,看着虽然形象光辉,但是影响
视力。我怀疑我的眼睛就是这样看坏的。有一次我捡到了一副被踩破的墨镜,是一个兔子的
牌子,有一片镜片是好的,我就把那片镜片捡起来,用于在楼下看丁丁哥哥练散打,这个习
惯我保持了好久,以至于学校组织看日全食的时候,我满眼睛依然是丁丁哥哥。
我周围还有不少哥哥,但是那些哥哥们浑浑噩噩,还有一个哥哥甚至要和我们抢弹子。
那个哥哥一直在换工作,总是不能变成合同工,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个哥哥,小伙伴们都叫
他临时工哥哥。
在那个时候,打玻璃弹珠是我们最爱的游戏,我们叫这个为打弹子,我有大概六十个弹
子,那个时候的弹子是两分钱一个,我最喜欢彩色弹子,当然,大家都喜欢彩色弹子。我们
当时打弹子就一个规矩,那就是蹲定了以后脚不可以动,但因为那个时候小,没力气,所以
手是可以往前送的。我的周围有四五个小伙伴,每个人的准星都差不多。临时工哥哥他就喜
欢和我们玩打弹子,我们一般都带二三十个弹子,他只带三四个,可是他有大弹子和小弹子。
因为他去过发达的南方,那时候只有南方的弹子有大小,我们这里都是均码。他要打别人的
时候就换大弹子,别人打他的时候就换成小弹子,他每天都要赢走我们二三十颗弹子。但是
我们躲不了他,因为能打弹子的泥地就那么几块。后来我们规定,不能换大小,临时工哥哥
说不行,说宪法上没有规定打弹子不能换大小,只怪我们只有一种尺码,而他有各种尺码。
我们表示不相信,因为我们是少年先锋队员,法律一定会保护我们的。当时我记得最神的地
方是他居然真的拿出了一本宪法,我们一条一条对下来, 发现宪法上真的没有规定在打弹子
的时候不能随意变换弹子的大小。我们只能伏法,继续被他欺压。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我们最猛的小伙伴身上,他也是我所景仰的小伙伴。他的外号是 10
号,因为他喜欢踢球,他说,我是 10 号。
我发现我生命里所崇拜的都是那些热血的人们, 虽然我不是一个冷血的人,但我的血液
是温的,我总是喜欢看见那些热血的人们,我希望我成为他们中的一个。我总是发现,当我
在发呆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思考了,当我在思考的时候,他们已经行动了,当我行动的时候,
他们已经翘了,然后我又不敢行动了。翘了的他们就成为我生命里至高的仰望。我天生佩服
他们,希望他们身上的血能够温热我的身体。
那位小伙伴,10 号,他和我们研究过好几次如何惩罚那个临时工哥哥。他有一次把我
们召集起来,说,我们要反抗。
我们另外三个小朋友问道,怎么反抗。
他说,在他蹲下来瞄的时候,我从后面用鞋带勒死他,你们要做到的就是不要看我,假
装在打弹子,你们能做到么?
我摇摇头,表示我做不到,我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要发生了,我肯定不能忍住不看。
他说,那我们在他喝的水里下毒,下老鼠药,唯一要做到的就是当他死了以后,警察问
起来,我们谁也不能jiāo代。你能做到么?
我摇了摇头,说我做不到,只要我爹拧我的屁股超过 180 度,我就什么都招了。
10 号当时从书包里掏出了语文书,翻到了刘胡兰的那一页,说,你看看。
我当时还是低年级,没有学到这篇课文。在我年少的记忆里,我只是觉得非常好奇,为
什么他们总是能瞬间掏出一本书来。
我仔细地看完了刘胡兰,非常的气愤。我问 10 号,刘胡兰长什么样,书里的图被你抠
下来了。
他解开了自己的衬衫,露出了白背心,白背心上赫然贴着刘胡兰。我想,这应该是中国
文化衫的起源。他让我看了一眼,马上就把衣服扣了起来。说,我估计你这样的人,还是会
招的,你太(尸从 Song)了。我还得再想一个办法。
那一天打弹子的情景,我记忆犹新。在我们打到第二局的时候,临时工哥哥一如既往地
来了。我仔细地端详着临时工哥哥的相貌,就像端详一具将死的尸体。临时工哥哥单眼皮,
有点朝天鼻,大耳朵,牙齿有一颗是huáng的,有口气,一米七,穿回力。那天的弹子我打得非
常心猿意马,很快就输剩三粒。
我一直注意着 10 号,10 号没有带水,没有带刀,穿的鞋子也没有鞋带,周围也没有板
砖, 号会怎么杀人呢。 轮到了临时工哥哥,临时工哥哥不动声色从兜里掏出了大号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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