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寂静的夜里,他多想大声说出埋在心头已久的愿望:“亲人们,你们的儿子回来了!”
尤其经过其中的一个山湾,那里住着王树声的一位穷苦gān娘。王树声说什么也忍不住了,他决定去看望,看望那位老人家。
穿过丛丛树林,拨开层层雾霭,王树声走得越来越急,越来越疾。
那条路,一别竟然已是二十年过去了,终于,他来到了那扇小破门跟前。他举起颤抖的手指,敲响了门。
“谁……谁呀!”
出现在王树声面前的gān娘,哪里还是当年动人、健壮的模样?现在她已分明是个白发满头的老太婆了。gān娘面对的也不是那个健壮如牛的年轻小伙子啦。
直到王树声喊出一声乡音十足的“gān娘”,老人家才失声叫出:
“喂!国伢—”她终于认出了自己日夜怀念的gān儿子。
老gān娘一时泪如泉下,枯瘦的手颤抖着握住了王树声的手。
一声“国伢”,这地道的乡音,这深情的rǔ名昵称,触动了了王树声一直以来心底最深的那根弦,他也眼发热、鼻发酸了。
王树声扶老人坐下:“gān娘,我回来看您,看乡亲们了。”
“我可总算盼到了这一天了呀。”说着,她不禁用衣袖擦擦滚出眼眶的泪水。
“gān娘,这么多年来,您和乡亲们都受大苦了。”
老娘叹了口气,道:“国伢,这些提不得呀。”“gān娘,咱王家怎么就留您一个人?”
“他,他们……”gān娘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那千刀万剐的国民党把我们王家的人都杀光了。其实何止是咱们王家的人,只要是闹革命的人,晓得他们杀了多少畦!”
“gān娘,我现在回来了,回来赶走国民党反动派,解放乡亲们来了。”
“国伢,你就是有出息!”老太太又压低声音道,“听说,刘、邓大军来了这里,你可去找找他们!”
“gān娘,我们就是刘邓大军!”
gān娘扶住王树声,上上下下看了看:“gān娘没白疼你,你可真替咱王家争了脸!”她笑道,“gān娘还记得你们当年初闹革命的光景,那时,你摇着一根长矛子,撵着白狗,打得匪子们满山跑,那个快劲!”
“可不是!”王树声也笑了,“可不就在那个山头上么?那时我们的武装,嘿!还真土!”
就在这时,几声“汪汪”犬吠,划破深夜的宁静,显得格外刺耳。
gān娘一惊,拉住王树声:“伢呀,还忘了告诉你,这乡里有国民党的‘小保队’,这些狗腿子们常在深更半夜出来害人,还恶狠狠地吓唬我们,说共产党呆不长!”
“gān娘,您放心,我们回来了,不赶走这些狗东西们,我们就不走。再说了,我们不是二十年前的愣头小子了。”
夜己深了,王树声和gān娘聊了许多。但王树声还有重任在身,只能告辞。
临走时,他从兜里掏出三块银洋,塞到gān娘手中:“gān娘,这些年来,我这做gān儿子的不孝,让您老人家吃了太多苦,这些钱算是我的赔罪。也算尽做gān儿子的一点心意吧!”
gān娘执意不要,把钱还给王树声说:“gān娘知道你的心意。gān娘挺得住,这钱你自己省着用,好狠狠打反动派。”
“gān娘,国伢只有这点表示,不然,国伢说什么心也不忍。”王树声说着,就要给老gān娘跪下。警卫员见状,也忙劝gān娘:“大娘,您就收了首长的这心意吧。”
gān娘也实在扭不过这qiáng性子的王树声。她接过了银洋,说:“国伢,娘为你感到自豪!”
“gān娘,时候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我就先告辞了。”
gān娘摸摸王树声的额头:“国伢,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乡亲们还都盼着再见你哩!”
王树声点点头,起身告辞了。
大别山的穷苦大众盼星星,盼月亮,做梦都在翘望的共产党,真的盼到了。
pào火隆隆,枪声不断。
王树声和战士们又开始了转磨磨式的游击战。这可是磨性子的事情。战士们有的打惯了硬拼硬杀的大战斗,对这样和敌人东躲躲,西藏藏,处处感到别扭,觉得心里窝火、憋气。
尤其是郭天民,王树声的助手,鄂豫军区的副司令员。王树声每每看到他,眼前就浮现出一个熟悉的影子——当年的“活张飞”刘昌义。
王树声也常想:真是巧扳眼,自己总跟这样的猛员打将结下不解之缘。
走了个“活张飞”刘昌义,又来了个打将“活李逵”郭天民。
王树声打心眼里喜欢这样的英雄,但度过了二十多年的革命生涯,他更知道应该如何保护这样“猛勇”威将。
每次,和敌人磨烦了,郭天民就气得挥晃大拳,哇哇大叫:“这帮狗杂种,我非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不可!”
看到这位“活李逵”火了,王树声总是不紧不慢地深入诱导:
“伙计,你以为大家伙都愿意这么憋气呀!想当年,我也随徐老总到这里,打过好多痛快的大仗,头破血流也没少过。可想想现在,敌人就巴不得我们去跟他们拼命,吃亏的可是咱们呀。”
“我就是心里窝火!”郭天民还是气呼呼的歪着脑袋。
“咱们现在是上什么山,唱什么歌。现在革命需要咱们忍,咱们就要忍。
再说,咱们得要保存实力,要看红旗插遍大别山呀。放心,会有你出气的日子。“
王树声一方面稳定战士们的情绪,一方面也加紧对战争的研究。
夜里,常看见一盏微弱的灯光在夜色中闪动。
王树声不再是红军时代的那个“愣头小子”了,他老成,稳重多了。现在他不仅亲自观察地形,晚上还要对照地图,jīng心分析敌情,向组织起草电报或报告。他字字句句仔细斟酌,一丝也不怠慢。饭后,睡前,他常捧着毛泽东的著作,仔细研读。时间一长,王树声眼也熬红了,人也瘦了。
警卫员们见状,常劝道:“首长,您得保重身体才是,咱们gān革命还得靠你领导哇!”
王树声却总是笑道:“我没事,与你们小伙子差不多!眼前形势这么bī人,不学不行。咱们现在面临的是崭新的难题,套模式、搬经验可不管用,土地革命,我是个‘蒙头生’,吃了好多亏呀,所以现在赶紧加班加点,能补多少就补多少。”
王树声不仅自己争分夺秒地补课,他还规定,战士们也要自己抓紧学习,尤其对警卫员;他更是严格要求:“从现在开始,你们每天必须识会至少五六个新字,我会随时考问的。”
警卫员们传达口令或命令时,他一定要他们重复一遍给他听,说对了,他才放心让他们去。
对参谋人员,王树声要求更严,标准更高。对此,他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们参谋,参谋,运筹帷幕,就是全军的大脑。脑子混乱了,还怎么指挥手、脚的行动呢?差之分毫,谬之千里,你们可不能犯错误,否则战士们拿多少鲜血和生命去换回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