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这样一个事例来证明赵、李间仍然是“夫妇擅朋友之胜”。此例就是在王 鹏运四印斋本《漱玉词》前的李清照画像的题词“易安居士三十一岁之照”,并有赞云:“清丽其词,端庄其品。归去来兮,真堪偕隐”。落款是“政和 甲午新秋,德父题于归来堂”。对此,王鹏运亦煞有介事他说:“易安居士照,藏诸城某氏。诸城古东武,明诚乡里也。王竹吾舍人以摹本见赠,属刘 君炳堂重橅是帧。竹吾云:其家蓄奇石一面,上有明诚、易安题字。诸城赵李遗迹,盖仅此云。光绪庚寅二月,半塘老人识。”这里有一系列伪痕:其 一是,赵李,尤其是李,她恐怕压根没有到过赵挺之的原籍诸城,只偕明诚在赵家迁徙后的青州私第屏居;其二是,称画像为小照,当非宋人语;其三 是,像主所衣非宋人服式。所以这是一件赝品,不能以之说明赵、李关系之谐美。唯一可取的是其赞语“清丽其词,端庄其品”,体现了后人(包括作 伪者)对传主的极为恰切的评价。
当然,笔者也不是说赵、李关系自屏居结束后,一直处在危机状态,而 是“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莱州卸任后,在赵明诚作淄州大守期间,由于其专注于《金石录》的撰著,便为其夫妻关系带来了新的转机,较为典 型的一个例子是,当赵明诚得到了“庸白居易书《楞严经》”时,尝云:“因上马疾驱归,与细君(赵明诚指其妻李清照)共赏。时已二鼓下矣,酒渴甚, 烹小尤团,相对展玩,狂喜不支。两见烛跋,犹不欲寐……”①。关于这一《楞严经》的真伪及此事的详细经过,将在本书所附的《赵明诚传》的有关章节 中详叙,此处只拟据以说明这样一个问题,即当赵明诚专注于金石之学时,其夫妻之间就相得相爱,当他由于官场得意忘乎所以而寻花问柳时,就有一 种从感情上拒其老妻于千里之外之嫌。看来古代女子的“悔教夫婿觅封侯”,绝不是矫情作态之辞,而是非常明智的选择。只是那时“夫婿”的是否“觅 封侯”,根本不取决于妻子的意愿,而妻室大多只有独守空房、充作恩妇的份,苟有富贵极易相忘。
① 缪荃荪《云自在龛随笔》卷二录赵明诚跋《愣严经》,古学汇刊第二集。
七、风云巨变,汴京失陷正当李清照在淄州协助赵明诚继续搜集和考订金石文物时,金兵已对汴 京形成了包围。不久京城失陷,赵明诚亦因奔母丧南下金陵。此时,如何处理青州书库巨额收藏的重担悉数落在了清照的肩上。从此,战乱和其它灾难 给传主所带来的打击和损失便接瞳而来。首先是:
(一)
青州书库化云烟在赵明诚南下后,时局更加紧张,李清照亦当随即由赵明诚的淄州任所 回到相隔不远的青州归来堂,从而着手整理、遴选收藏准备南下:“既长物不能尽载,乃先去书之重大印本者,又去画之多幅者,又去古器之无款识者, 后又去书之监本者,画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
至东海,连舻渡淮,又渡江,至建康”①,其时在建炎二年(1128 年)三月 十日之前②。大约在清照离开归来堂书房不几天,青州发生了一次兵变,杀死了郡守曾孝序。传主在《金石录后序》中是这样记载此事的:“青州故第, 尚锁书册什物,用屋十余间,期明年chūn再具舟载之。十二月,金人陷青州(陈按:此处文字当因在传抄中或夺或衍而臻误,史实非为“金人陷青州”,而 应为青州兵变。对此,《续资治通鉴》卷一○○建炎元年十二月记云:“王戌,资政殿学士、京东东路制置使、知青州曾孝序为乱兵所杀。先是临胸上 兵赵成,聚众为乱,夺门而入。孝序度力不能制,因出据厅事,瞋目骂贼,与其子宣教郎计皆遇窖,时年七十九。诏赠光禄大夫,说曰威。”),凡所 谓十余屋者,已皆为煨烬矣。”
因为现存之《后序》有所闭衍和字句舛误,上述引文中的“十五车”书, 很容易被理解为赵明诚奔母丧时带往金陵之物,实际当系后往金陵的清照所带,她等于从兵燹中抢救出了十五车文物,其贡献非同小可。当清照押运这 十五车器物“连炉渡淮,又渡江”,行至镇江时,恰遇张遇陷镇江府。初时,张遇自huáng州引军东下,遂犯江宁,江淮制置使刘光世追击之,张遇便以舟数 百绝江而南,将犯镇江,又回泊真州(今江苏仪征),士民皆溃。将作监主簿马元颖妻荣氏为张遇所得,遂遇害,镇江守臣钱伯言弃城而去①,而我们的 传主却以其大智大勇将这么一大批稀世之宝押抵江宁,名副其实地做到了“完壁归赵”。为此,赵明诚对其“老妻”颇有感戴之意②;岳珂对清照此举亦尝 有褒美之词:“德甫之夫人易安,流离兵革间,负之不释,笃好又如此”①。
这里赵、岳称道清照的是具体指她在途中遇贼尚能将《赵氏神妙帖》“负之 不释”,实际上,我们的传主在长途水陆兼程中,所遇艰难险阻是一言难尽的。没有她的虎口夺书,这“十五车”就得同青州的“十余屋”“书册什物” 一样,化为“煨烬”和“云烟”。
① 李清照《金石录后序》。
② 赵明诚《跋蔡襄书<赵氏神妙帖>》。
① 《续资治通鉴》卷一○一。
② 赵明诚跋《蔡襄书<赵氏神妙贴>》。
① 岳珂《宝真斋法书赞》卷九,武英殿聚珍本。
(二)
李清照循城远览寻诗篇此事的根据和时代背景,就是本书第一章“改二期说为三期说”一小节 中征引的,周烬《清波杂志》所云清照在建康雪天循城寻诗之事。如果把清照的远览寻诗理解为其在“雪天”的一种风雅之举,那么这只能发生在她建 炎二年正月或二月到建康后,当年的chūn、冬至次年的chūn天,短短三、四个月的事,因为建炎三年秋她离开建康后,再没有回到这个令其不堪回首的地方。 清照“雪中”寻诗时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装柬,不是什么穷极无聊和闲情逸致,而是传主为其思乡念阙心情所驱使的犹如“夜鹊未安”的一种爱国“诗 情”②的宣泄。在现存系于这段时间的清照作品中,绝无“风月”之作,有的是清一色的《乌江》、《咏史》及“南来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南渡衣冠少王导,北来消息欠刘琨”等讽谕刺世之作。她之所以写作此类 作品,首先是与时代背景密切相关,而“靖康之变”后一、二年的有关史实,就是李清照此类作品再好不过的注脚。
传主前脚离开青州,后脚这里和潍州就被金兵攻破。不久抗战派的中流 砒柱宗泽病卒,他的死使抗金力量受到无法弥补的损失。他曾先后上疏二十次请高宗还京抗敌,但始终未能如愿,遂忧愤成疾,疽背已甚而叹曰:“出 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①语毕遂卒,无一语及家,但连呼“过河”
者三。遗表犹赞帝还京,以出民水人之中。在宗泽卒后,承议郎赵子砥亦慷 慨奏曰:“金人讲和以用兵,我国敛兵以待和。往者契丹主和议,女真主用兵,十余年间,竟灭契丹,今复蹈其辙。譬人畏虎,啖虎以肉,食尽终必食 人。若设陷阱待之,庶能制虎。”②对于这样一些旨在恢复的深谋远虑者,高宗虽然尝以“嘉奖”、“赐对”、“赠官”等加以笼络,但对其抗金主张和 措施却置之不理,一味坚持其“屈己求和”之策。这位向以果敢聪敏著称的康王,在嗣位后,号称中兴之主,其某些举措确有感人之处,比如他不以口 腹劳人,物至则食,未尝问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有什么吃什么,膳食非常简朴。有时在荒郊野外,烧柴温饭,用瓢酌水;有时与辅臣于茅舍下同食, 奉行“思艰崇俭”之策,“以济斯民”,又如其在行在建康的住处简陋到了破损的程度,令朝臣感动不已。外出时唯带书籍,别无长物。遇有向他进奉 贵重侈靡供物者,他不是当场令人将珍宝投之沛水,就是下令碎之通衙。然而他却不事恢复,罢李纲、杀陈东以谢金人,使爱国者有志难酬,甚至因坚 持抗金而得咎,遂造成帅守之弃城者习以成风的局面。在一切“北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