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评传_邢兆良【完结】(58)

2019-03-10  作者|标签:邢兆良

  “诽之可否,不以众寡,说在可非。” 否定或肯定一个命题,并不以人主观赞同或否定意见的多少而决定,这是墨子关于理论判别真伪的一个观点。说在可非,即理由在于,一个命题的否定或肯定,就在于它本身是真还是伪,即命题是否和实际状况相符合。如果命题是真的,虽然否定的意见占多数,但也不能否定它;如果命题是假的,虽然否定的人很少,但也不能肯定。也就是说,墨子是以命题是否反映客观存在的事物或因果联系为其真伪的根据,以此判定它的可非与否。

  “一少于二,而多于五,说在建位。” 数字一可以是少于二,也可多于五,之所以产生这种情况,就是看数字一是在个位,还是在十位。如果数字一在个位,则“五,有一焉”,亦即一少于二;如果数字一在十位,则“一,有五焉;十,二焉。” 亦即一多于五,十位数上的一就含有两个五。数字一所在不同的数位,就是数字一表示所含数目大小的原因所在。

  墨子明其故的认识活动和察其类的认识密切相关,并以后者为基础。墨子在《非攻下》篇中批评论敌,“子未察吾言之类,未明其故者也”。墨子认为,论敌首先是没有区分概念的类别,这样在论辩中混淆了墨子有关概念的界定,歪曲了墨子论说的原意。其次,论敌不知道,墨子所说的类的差别存在的本质原因,所以往往以是代非,而自以为能饰其说以非墨子。下面具体分析一下。

  《墨子。非攻下》篇说:“夫好攻伐之君,又饰其说以非子墨子曰:”子以攻伐为不义,非利物与?昔者楚熊丽始讨此睢山之间,越王繄亏,出自有速,始邦于越。唐叔与尚邦齐晋。此皆地方数百里,今以并国之故,四分天下而有之。是何故也?‘“这里,墨子认为,论敌以非为是,认为楚、越、齐、晋能成为大国,正是因为四国攻伐兼并别国的缘故,所以说攻伐有利,不属不义之类。但是,墨子认为古者天子分封诸侯,立国万有余,正是为了使万国能实行兼相爱,从而达到天下兼爱的理想境界。现在万国有余皆灭,而四国独立,这是破坏了兼相爱的原则,是属不义之害,而不是属义之利。

  攻伐并国之举犹如药之医万人有余,但治愈者只有千人,不可谓良医良药,所以是以利少数人而害天下之利,当属不义之类。这里不讨论墨子历史观的正确与否,只谈其中所体现的逻辑问题。墨子认为,论敌将攻国并国的成功与利物同举,然后从利物来说明攻国并国不属不义,这种推断犯了类混乱的错误。因为并国只利四国,不利万国,虽有利物之处,但同墨子所说的应利万国之义迥然不同,不可并举。正如一个医治万人而只治好千人的医生不能归为好医生,只能属于杀人庸医之类一样。其次,墨子认为,论敌之所以犯了这种类混乱错误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认识到因并国之故而灭天下之利的行为,是和兴天下之利的义的本质规定根本对立的。

  墨子在论辩或论证的过程中将明故作为论证是否有理,认识是否正确的一个判据,“仁人以其取舍是非之理相告,无故从有故也,弗知从有知也。” 由此可见,墨子重视因果观念,认为它反映了外部世界的规律性联系。

  墨子不仅分析了因果联系客观存在的普遍性,而且进一步提出了关于因果联系多样性的认识。墨子认为因果联系的多样性是客观存在的,因果联系的多样性是以具体条件为转移的。

  墨子在《墨经》中提出了“大故”和“小故”的概念,即区别了因果联系的必要条件和充分必要条件。“小故,有之不必然,无之必不然。……大故,有之必然,无之必无然。” 小故就是指的因果联系的必要条件,如果条件B 存在,结论A 不一定成立,但是如果条件B 不存在,则结论A 肯定不成立,也就是说条件B 是结论A 成立的必要条件。大故是讲因果联系的充分必要条件,如果条件B存在,则结论A 肯定成立,这是说B 是A 的充分条件;如果条件B 不存在,则结论A 也肯定不成立,这是说B 是A 的必要条件。合起来分析,条件B 是结论A 的充分必要条件。墨子关于“大故”、“小故”的认识,明确指出了因果联系中必要性和充分性的本质特征,说明了一定的因果联系必定具备一定的具体条件。因而,对因果联系的认识应该注意到多样性的存在,不能只执一面,局限于一种固定的形式框架。

  对因果联系多样性存在的分析,墨子用“宜”这个概念来表明原因存在的实在性量度,是以量的形式来表现事物存在及变化的度量界限和具体条件。“五行毋常胜,说在宜”。 “取此择彼,问故观宜。” 离开具体条件,离开度量界限,来探求原因,或则是无意义的猜测,所谓“狂举不可以知异”; 或则是陷入先验的固定的形式框架,从五行相生相克式的终始循环论中寻求客观的因果联系,这无异于缘木求鱼。

  墨子对五行相生相克的先验图式的批判,表明了墨子qiáng调因果联系认识的实践意义。在《墨子。贵义》篇记载了一则墨子批判日者企图用五行图式的推论阻止墨子北上的故事。

  子墨子北之齐,遇日者。日者曰:“帝以今日杀黑龙于北方,而先生之色黑,不可以北。”子墨子不听,遂北,至淄水,不遂而反焉。日者曰:“我谓先生不可以北。”子墨子曰:“南之人不得北,北之人不得南,其色有黑者,有白者,何故皆不遂也?且帝以甲乙杀青龙于东方,以丙丁杀赤龙于南方,以庚辛杀白龙于西方,以壬癸杀墨龙于北方,若用子之言,则是禁天下之行者也。是围心而虚天下也,子之言不可用也。”墨子用“故”范畴概括了对外部世界因果联系的认识,它包含了几层含义。其一,“故,所得而后成也”,说明具备了因果联系的条件,就存在了因果联系,事物、现象形成、变化、发展的结果,按照因果联系,就必然如此。这是对事物的结果而论。其二,墨子又说:“使,谓故。” 《说文》指出:“故,使为之也。”说明正是存在这种原因,才使事物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是这样变化,而不是那样变化,这是对事物的原因而论。其三,表示了“物之所以然”的因果规律是外部世界普遍存在的,而且其表现形式是多种多样的。

  三、墨子认识论的内在矛盾

  墨子是小生产劳动者的思想代表,一方面是吃苦耐劳,崇尚实践的工匠,另一方面又是一个充满热情和幻想的执着的理想主义者;一方面从小生产劳动者切身的经历和生活体会,清醒地看到社会的种种弊端,有急功近利的政治需求,另一方面由于小生产劳动者本身的物质力量的薄弱,又容易脱离现实,鼓chuī一套不切实际的乌托邦理论。这种思想体系的内在矛盾表现在认识论上,就出现了经验论和唯理论倾向的矛盾,具体表现为尚同和别异的背反,qiáng力非命和天地明鬼的背反。

  (一)尚同和别异的背反

  同异之辩是墨子时代的一个热门论题,社会政局的变幻无常,使原来一统的西周宗法制已趋崩溃瓦解。科学技术水平的提高,使人们面对各种自然现象,企图给予一个统一的解释。到底同是真,还是异是真,同异之辩成为当时思想、认识活动的一个重大课题。相信感觉经验材料的可靠性,则往往相信“异”的真实性。如果否认人的理性思维的综合加工能使认识深化的可能性,则往往会重异而不见同,认为事物差异的存在是绝对的,而否认同的存在。轻视实践,否认经验材料的可靠性,则往往会认为同异的存在是相对的,而这种相对性又是没有任何条件的,因而进一步认为差异是虚幻的,只有一同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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