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歌出现在伪政府成立仪式上,气氛特别别扭。国歌声中,汪jīng卫俯下头,脸上现出莫名其妙的笑容。也许他在偷笑,酝酿一年零三个月的窃国大计终于接近成功了。
唱完国歌,汪jīng卫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开始宣读他的《还都宣言》:
“……实现和平、实施宪政两大方针,为中央政治会议所郑重决议,国民政府当坚决执行之……”
简晗把手伸进随身携带的坤包,握住手枪。身旁的叶吉卿开始瑟瑟发抖。
“所谓实现和平,在与日本共同努力,本于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提携之原则,以扫除过去之纠纷,确立将来之亲善关系……”汪jīng卫的声音有气无力。
简晗的心怦怦跳着,她把手枪悄悄拿了出来……
此时她看到汪jīng卫竟然流出两行热泪,旁边的周佛海和影佐祯昭也跟着抹着眼睛。就在这一愣神的时候,汪jīng卫已经宣读完毕,跟着就是各院、部、会官员宣誓就职,汪jīng卫退到后面,几个身材高大的保镖把他围了起来,简晗的视线一下子被挡住了。
简晗把手枪放回包里,等待下一个机会。
突然,礼堂外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现场顿时大乱。
“怎么回事?不是以我的枪声为令吗?是不是行动bào露了?”简晗一时懵了。
主席台上的保镖簇拥着汪jīng卫,准备从后台逃走,不行!不能让他跑掉!她已经剑拔弩张,决不能放过这次机会,她知道,在典礼上刺杀汪jīng卫,其影响是锄杀其它汉jian无法比拟的,她必须完成任务。
追上去!简晗甩开叶吉卿,疾步向主席台移动。
外面的枪声越来越密集,礼堂内人头攒动,他们向门口涌去,又迅速被推了回来,有女人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太拥挤了,想挪动一步都难,眼看汪jīng卫越走越远,简晗急了,她扒开前面的人,大喊道:“让开!”
她跳上主席台,向汪jīng卫冲去。10米,8米,5米……简晗血脉喷张,她一把揪掉假发,扒掉敷在脸上的那层软皮,霍地拔出手枪。
这是一把比利时FN国营兵工厂制造的勃朗宁M1900手枪,发she7.65毫米半突缘式手枪子弹。枪管有6条膛线,套筒前端设有准星,后端有“V”形缺口。她右手握紧枪把,左手握着右手手腕,“V”形缺口出现了汪jīng卫的后脑勺。这颗脑袋曾经制造出“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那样亢慡勇烈的词句,现在它只能承受“一生清白俱非”这样的结论了……
她的食指搭在扳机上,准备扣动,她想听见那个球体发出令人酣畅淋漓的爆裂声。正在这时,“V”形缺口出现另外一个男人的前额,挡住了she杀目标。
“让开!”简晗怒吼道。
男人没动。简晗涨红着脸,冲过去准备把这个男人踹开,可是,她突然定在那里,木桩一样,一动不动。这个男人是……
“你……”她愣在那里,全身冰凉,眼睛睁得老大,“你是……”
男人笑着说:“鄙人伊藤见司。”
简晗的嘴唇开始哆嗦,跟着全身也止不住颤抖起来。
“久闻你的大名,”伊藤笑着说,“第二次见面,倍感亲切。第一次见面是在书店,她是你的替身!”伊藤张开手臂,开始鼓掌,一声比一声快。“简晗,放下武器吧!你接近不了汪jīng卫,除非把我gān掉。但是你挖空心思来到这里,是为了gān掉我吗?gān掉我不必费这么大周折吧!如果你不开枪,你就认输吧!”
此时,有保镖发现简晗手里的手枪,他们迅速用身体把汪jīng卫围住,快速向外面移去,其余的保镖举枪对准了简晗。
伊藤向周围的人挥挥手,说:“别用枪对着她,吓坏她我还心疼呢!据我所知,她是个从来没杀过人的杀手,代号杀手简。她会开枪杀人吗?会吗?你们相信,但是我不相信!”
简晗知道,有这个男人挡在这里,目标已经越来越远。
“听!外面的枪声,”伊藤接着说,“那是给你燃放的礼花,是胜利的礼花,你能走到礼堂,站在这里,就是最大的胜利。我承认,在判断双簧这场戏里输了,输得毫不体面,心服口服。好在这场大戏内容丰富,两个简晗并不是其全部内容,我们的人从来没有停顿。听吧!那些礼花也是送给你的同伙的,多么绚丽的礼花啊!他们乖乖地钻进我们的包围圈,不选择束手就擒,就只能负隅顽抗,他们用血洗刷勇敢,让勇敢变得一钱不值。他们叫什么?叫吴瘦镛,叫刘晓鸥……”
“砰!”她开枪了,子弹在伊藤的眉心绽放出一朵红色的花,随之便败谢了。伊藤还没来得及把惊讶的表情展现完毕,就“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她从一开始就认出了眼前这个男人,当然,他不会认出整过容的简晗。简晗怎么都不明白,原来伊藤就是在浅草弹吉他后来莫名其妙失踪的小坂茂,他不辞而别,就是为了报效他的祖国而蜕变成一个恶魔吗?他母亲给了他多大的耻rǔ,才让他毫不怜惜一个中国女孩的初恋。
他的手指冻红了,但丝毫没有影响弹奏速度,手指像十根柔软的花穗,随着浅草的雪风摇曳。有一缕发huáng的头发从额前耷拉下来,遮住他的眼睛,他一个劲儿地弹奏着,沉溺在连绵不绝余音袅袅的音乐中……
简晗想,如果刚才她第一时间拔出手枪she击,完全可以击毙汪jīng卫,她想等待更好的机会。然而机会总是稍纵即逝,再也没有第二次。当外面的枪声迫使她必须采取行动时,伊藤却在她扣动扳机的紧要关头出现了。事情总是这么巧合,伊藤偏偏是她朝思暮想的初恋情人小坂茂。她承认,她的大脑有一刻是空白的,这使得她耽误了she杀汪jīng卫的最佳机会。一切都是错误!她不是杀手,不配这个称呼,杀手的荣誉来自毫不犹豫扣动扳机she杀既定目标,而不是在节外生枝的地方làng费时间。她开枪了,为狱中牺牲的薛妈,龚巧琳,胡斯枚;为被残酷蒸发掉的6个同胞;为千万个在抗日斗争中牺牲的所有中国人,也为了背弃的爱情。她忘了这次行动的终极目标是谁,她没有完成任务,辜负了吴瘦镛,辜负了叔叔,辜负了刘晓鸥,以及现在仍在枪林弹雨中厮杀的同志们……
心死,永不想复活。再见!我的吉他!再见!眼前的雾色!再见!我的情窦初开!过去所有的思念,牵挂,回忆,都在开枪这一瞬间凝固成坚硬的仇恨。
只能这样,她没有选择。
有几个保镖扑上来,把简晗牢牢按在地上。她没有反抗,脸紧紧贴在冰凉的大理石上,看着不远处浑身抽搐的小坂茂,他的脚在拼命伸直,好像够着什么,是琴盒,还是浅草的糯米糕?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永远也够不着。他终于放弃了,再也没有动静。
弗朗西斯科·塔雷嘉的《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我的回忆,我热烘烘的糯米糕,我的“爱琴海”旅馆,我的“忒修斯白帆”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