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在方向盘上趴一会儿,就趴一会儿!他感觉有点累,眼皮特别沉重。
他听到一阵纷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恍惚中有一群拿着长枪的人围住了救护车。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把他从驾驶室抱了下来,他呻吟着,想告诉那个汉子他还要赶路,但是不行,身体软得像面条一样,嘴巴张了几下,都无法发声。
那个汉子笑容满面,眼睛里闪着光,他在钱白胤耳边大声说道:“同志,你终于来了!你及时给我们的伤员送来药品,我代表浙东抗日游击队,向你表示衷心的感谢!”
钱白胤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第九章 涂有山奶钠的钢针
两个小时以后,钱白胤苏醒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一间茅草屋里,窗外纷纷攘攘,人声嘈杂,好像在搬运东西。他想起来了,有个满脸胡子的汉子说感谢他送来了药品,大概现在他们正从救护车卸药品呢。
汉子说他代表浙东抗日游击队,这是支什么队伍?没听说过。他们由什么人组成?属于哪个组织?不清楚,一切都不清楚。他只知道目前活跃在浙江的抗日游击队有很多支,全省每个角落都有他们的身影,神出鬼没,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其中有属于国民党军统的特别抗日别动队,他们行动诡秘,训练有素,专门袭击驻扎在县城的日本人指挥部,狙击军官,消磨日本士兵的士气。也有属于共产党领导的游击队,装备偨俿不齐,他们既有M2机枪和马克沁机枪,以及三八大盖和汉阳造,也有冷兵器时代才具有特别杀伤力的大刀和矛刺,他们叫红缨枪。他们的任务是破袭铁路,炸公路桥梁,或者夜袭日本人的据点,四五个人能搞成一个团的动静,效果不错,弄得日本人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那么,他现在落入谁的手里呢?是国民党还是共产党?这个问题太傻了,问这个gān什么?落入谁的手里都不行,一旦识别出他的真实身份,没人饶恕他。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钱白胤的脚底升了起来,一直冷到心里,如坠冰窟。
他得想方设法从这里逃走。
有人发现他醒了,立即把那个满脸胡子的汉子叫了过来。他堆着笑容,坐在chuáng边,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同志,胳膊里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你放心吧!”
“谢谢!”钱白胤打心眼里感谢他,可不是嘛,只有伤好了,才能继续赶路。
“你就是老段吧?”汉子兴高采烈地说,“我叫于康岳,游击队队长。”
“队长阁下好!”
“哈哈,还阁下,别这么客气,军民鱼水情,没这么多讲究。”
军民鱼水情。这词非常陌生。
于队长继续说:“前天我们就接到情报,说你要从1644部队给我们送来急需的药品。奶奶的,那些日本人的心太黑了,他们驻扎的那个村子已经有143人被鼠疫弄死了,据说他们还想引发霍乱,”于队长的眼睛湿润了,“你被日本人抓去,bī着你参与他们所谓的医学试验,最终你也会变成他们的试验品,他们不会相信一个中国医生,不会让你活着带走他们的秘密,你只是一个被他们临时抓去的高级劳工而已。现在你终于逃出魔窟,回到我们中国人的行列里。上级已经表示,你过去帮助日本人gān的那些龌龊事是迫不得已的,我们既往不咎,只要你能深刻反省,一样是我们的好同志,欢迎你回来!”
说着他不顾钱白胤左胳膊有伤,拍了他肩膀一下,钱白胤疼得“咝咝”吸了两口冷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高兴了!有你送来的药品,我们的伤员就有救了,他们个个都是英勇不屈的抗日英雄,每个人的故事都非常感人,以后你会听到很多的,催人泪下啊!”
“你们是……”钱白胤试探着问道。
“这还用问?”于队长“嘭嘭”拍着自己的胸脯,“顶天立地的共产党!你放心吧!你不顾个人安危支持抗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辜负中国人民的期望?我们一定要把抗日战争进行到底,直到把鬼子从中国赶出去!”
钱白胤暗暗叫苦,他万万没有想到会落到共产党手里。他从来没想过,在他的人生道路上还会跟共产党打jiāo道。虽然他没有直接杀过共党,没有血债,但他知道,像他这种跟汪jīng卫gān的人,每个中国人都深恶痛绝,每个中国人都可能是他的敌人。尤其现在,共产党的力量逐渐壮大,又和国民党联手抗日,他们利益相同,爱的目标和恨的目标空前一致,他们爱的是坚决抗日的中国人,恨的是认贼作父的汉jian。国民党锄jian,共产党何尝不是如此,而且手段跟军统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敢保证共产党不知道军统正在追踪他,但他知道共党间谍到处都是,每个部门都可能有他们潜伏的人。一旦知道他的故事,他们会协同作战,目标只有一个,消灭他。
看得出来,于队长是个性格开朗甚至有点大大咧咧的人,他误以为钱白胤是那个叫老段的人,专门从1644部队弃暗投明给他们送药品来了。他只能将计就计,把老段这个角色好好扮演下去。不!不能演,他应该从这里尽早逃出去,而不是扮演什么老段,他不是演员。他现在的心情比前天从上海逃离时更迫切,不能死在这里,死在共产党手里不在他的计划之列。
“老于,”他装作很虚弱的样子说,“我有个请求……不知贵部队能不能答应我。”
“什么请求不请求、贵部队不贵部队的,哈哈哈,文绉绉的。老段啊,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我保证答应你!”
“我想回家。”钱白胤说。
“你说什么?”于队长好像没听清。
“回家。”
“回家?回哪里的家?”
对呀!老段的家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千万别说漏了。
“我想先回南京……我娘……”他试着说。
“回什么南京呀?”于队长摇着头,“老段啊!这个我可不能答应你,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医生,你知道前线等待你去救治的战士有多少吗?他们抛头颅洒热血,把年轻的生命无私地奉献给整个中华民族,他们是炎huáng子孙的英雄,是值得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永久铭记的民族魂。你应该为抗日做贡献,为你过去误入歧途赎罪,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你娘?哪个战士没有娘?哪个战士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唉,唉,”于队长连连叹气,“你的思想觉悟的确不太高。也难怪,知识分子都这样,大是大非面前总是优柔寡断,前怕láng后怕虎,跟我们打几次仗,我保证,让你走你都不会走,你相信不相信?老段,你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看样子,于队长是绝不会让他离开的,他们太需要他了,需要他当前线医生。这种情况是他从未料到的,怎么办?钱白胤紧锁眉头思索。
于队长站起身,对钱白胤说:“老段,看样子你求战心切啊,但现在你还不能立即投入战斗,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我已经让人熬了jī汤,给你好好补补。另外,”老沈脸上的笑靥舒展开来,“我也有个要求,不知你答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