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店出来,她感觉路边一个男人一直在盯着她。她抬起头,笑了,是刘晓鸥。
今天他看上去很gān净。
刘晓鸥用眼神示意她往旁边的弄堂里走。
“怎么?从杭州回来了?”她追上刘晓鸥问。
“不!从绍兴回来。”
“绍兴?怎么到绍兴去了?”
“老沈通知所有人员在那里聚集,说钱白胤有可能从嵊县到绍兴,然后渡杭州湾回上海。”
“哦?结果呢?”
“埋伏了差不多一个月,连影子都没见到。”
“钱白胤没来?还是没从这条路走?”
“不知道,但种种迹象表明,钱白胤似乎真的要经过绍兴。”
“哪些迹象?”
“开始是括苍山一家农户5口被杀,屋里食物被劫掠一空。接着在华顶山,有一辆运载木材的卡车被劫,司机被杀,弃尸荒野。再后来,我们有两名先遣人员在嵊县发现了钱白胤,但两人均在追捕过程中牺牲。从受害人伤口来看,均是一刀毙命,疑是职业杀手所为,杀手具有丰富的解剖学知识。而且华顶山那个司机,脖子那里有一微小出血点,疑为毒杀。这些都像是钱白胤gān的。”
“那么,最终他还是溜掉了?”
“嗯,他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得多,而且像huáng饍一样,即使抓住他,他也一样可以扭动身躯钻进泥里,让你束手无策。还有……”刘晓鸥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
“我妹妹可能已遭毒手。”
“你妹妹?她也碰到了钱白胤?她认识他吗?”
“我妹妹刘chūn妮也是军统特工,奉命打入共产党游击队,她传出情报,说在乐清一带农村见到了钱白胤。”
“为什么不马上击毙他?”
“情况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当时钱白胤开着一辆日军的救护车,拼命地在山路上逃窜,后面日本人骑着摩托车紧紧追赶。”
“真是奇怪,他怎么开一辆日本人的救护车呢?”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本来游击队接到情报,说日军‘荣’字1644部队中有一名段姓中国医生,要冒着生命危险给游击队送药品,游击队以为钱白胤就是那个段姓医生,他们救了他,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妹妹见到的钱白胤。”
“那她没有接到制裁令击毙钱白胤吗?”
“接到了,并且我妹妹认识他,她在军统训练班上听过钱白胤的课,有一段时间,钱白胤经常被请去学校给学员讲授自救课程。”
“哦!然后呢?”
“然后钱白胤完好无损地从我妹妹那里溜了出来,让人觉得非常蹊跷。她不好下手,她目前的身份以及当时钱白胤的身份,让她两头为难。”
“什么身份?”
“我妹妹现在的身份是游击队长的妻子,一个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者,而钱白胤则是开着救护车送急需药品的医生,是共产党的救命恩人,我妹妹怎么可能明着击毙他?没有任何理由啊!”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轻易让钱白胤溜了?”
“不!我知道我妹妹的脾气,她明着不能来,一定会来暗的,她当初在训练班学过这些技能,暗杀一个人她完全可以办到。可是,现在明摆着的事儿是钱白胤并没死,那么我就想,我妹妹很可能……她斗不过钱白胤的,她太年轻……”
刘晓鸥说到这里眼圈红了。
简晗第一次看到刘晓鸥还有这么柔情的一面,顿时,一股暖流涌上了她的心头。她说:“你别着急,也许她实在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钱白胤大摇大摆走掉。”
“但愿如此。可是,负责跟我妹妹接头的人,一直探听不到她的消息。现在游击队内气氛紧张,村口加了几层暗哨,似乎出了大事……我来找你的原因,就是想提醒你,钱白胤可能已经潜回上海,而且据我们分析,他的第一号目标就是你。”
“我?”
“是的,他的报复心理非常qiáng烈,你冒充舞女欺骗了他,并掌握了他的全部罪行,他肯定对你恨之入骨,你要多加小心!”
“我多加小心?”简晗不以为然,“他能认出我吗?我现在是简晗,不是珊曼尼!”
“我知道,但我还是要再次提醒你,钱白胤是个很聪明的人,也非常狡猾,你千万别太大意!也别小瞧了他!”
“我没有小瞧他,但我不想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简晗说,“即使他猜出珊曼尼是化过妆的,也不可能知道珊曼尼是我呀!除非我们的人告诉他。”
“我要提醒你小心提防的也包括这个。”
“好啦!刘晓鸥,提防,提防,今后我要时刻提防你,提防老沈,还有其它行动组的每一个成员。千万别把我的事儿告诉钱白胤啊!我很害怕!真的很怕!”简晗用讥讽的口吻答道。
刘晓鸥停下脚步,正色道:“简晗,你现在根本认识不到这场斗争的复杂性,每个人都是飘摇不定的,没有谁能做到坚定不移。”
“你话里有话。”
“你猜对了,我们已经觉察到了一些迹象,出在我们内部。有情报显示,汪jīng卫方面似乎也知道钱白胤的踪迹,跟我们掌握的一模一样。”
简晗紧张起来,问:“谁告诉他们的?”
“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我们也在跟踪印证中,总之,我们中间很可能出现了内jian。军统的一贯政策是,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军统不是一群青蝇染白的小人,只要有人背叛组织,不管他是谁,什么背景,过去做出过什么卓越成绩,都要得到最严厉的惩罚,绝不手软!”
“说得我毛骨悚然的,难道今后真的让我也提防你吗?”
“应该这样!”
“那你也会提防我吗?”
“会的。请记住,今天是同志,有可能明天就是敌人的帮凶。而现在是敌人的帮凶,有可能一直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目前形势错综复杂,鱼目混珠,我中有你,你中有我。不过你始终记住两点,抗日与锄jian,这是衡量一个军统特工的唯一标准。”
“谁都可以喊这样的口号。”
“口号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光说不练,代表不了什么,我说的实际行动。真抗日,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杀死日本鬼子;真锄jian,他就会杀得汉jian鬼哭láng嚎。对了,加入军统的事儿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刚才的那番话把我吓着了,我不想卷入那么复杂的人际关系里,我喜欢简单。”
“我也喜欢,我还喜欢一个人住在静谧的湖畔,周围万木千花,枝条摇曳,我可以聆听chūn雨,观赏雪花,我还可以睡在一张松软的chuáng上,读书,写作,吟诗赋词,过着悠哉游哉的生活。可是,日本人不允许我这样,他们把炸弹投在我们同胞的头上,我不能袖手旁观,我只能用自己的一腔热血回报自己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