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评传_曹聚仁【完结】(45)

2019-03-10  作者|标签:曹聚仁

  息。'爸爸'和前辈的话,固然也要听的,但也须说得有道理。假使有一个孩

  《鲁迅全集》第5卷,第161页。

  《鲁迅全集》第7卷,第868页。

  《鲁迅全集》第6卷,第82页。

  子,自以为事事都不如人,鞠躬倒退;或有满脸笑容,实际上却总是yīn谋暗箭,

  我实在宁可听到当面骂我'什么东西,的慡快,而且希望他自己是一个东西。"①

  鲁迅和左联的关系,究竟和谐到什么程度?我以为并不是找不到的答案,不过有人要qiáng调鲁迅怎样怎样支持中共的文艺政策,所以要把这一类答案掩盖着。就在鲁迅临死那八个月,鲁迅为了抗日统一战线和徐懋庸闹得破脸那一回事,该是一件不愉快的事。那时,懋庸和我住在一起,而且是无话不

  谈的(当然,他对于党的机密是不谈的〉,但,朋友们问我:"他们两人之间,究竟为什么要破坏?"我是无从作答的。依我的看法,鲁迅一向富于正义感,那时对于当局所压迫的在野党,如中共救国会的言行,他是拔刀相助的;可是并不一定完全左袒执行政策的人士。我们且看他们往来信中所说的话,就可以明白了。

  徐懋庸写给鲁迅的信(一九三六年八月一日,离开鲁迅的死,只有两个月了),开头就说:"自先生一病,加以文艺界的纠纷,我就无缘再亲聆教诲,思之

  常觉怆然!"(那半年中,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书信往来,我是知道的。因为,鲁

  迅复徐氏的信,常是由我转的,忽然,信中不再提到徐氏,我知道此中必有变

  化)接着,他对鲁迅的朋友们批评得十分露骨,说:"在目前,我总觉得先生最

  近半年来的言行,是无意地助长着恶劣的倾向的。以胡风的性情之诈,以huáng

  源的行为之谄,先生都没有细察,永远被他们据为私有,眩惑群众,若偶像然,

  于是从他们的野心出发的分离运动,遂一发而不可收拾矣。胡风他们的行

  动,显然是出于私心的、极端的宗派运动,他们的理论,前后矛盾,错误百

  出。……对于他们的言行,打击本极易,但徒以有先生作着他们的盾牌,人谁

  不爱先生,所以在实际解决和文字斗争上都感到绝大的困难。我很知道先生

  的本意。先生是唯恐参加统一战线的左翼战友放弃原来的立场,而看到胡风们在样子上尚左得可爱;所以赞同了他们的。但我要告诉先生,这是先生对

  于现在的基本政策没有了解之故。……我觉得不看事而只看人,是最近半年来先生的错误的根由。"这可真把鲁迅激怒了,他的回信,那么破口大骂的神情,也是鲁迅以往论战文字所不曾有过的(这封信,正面所攻击的,不仅是徐

  懋庸,而是周扬)。他说:"以上,是徐懋庸给我的一封信……人们也不免因此

  看得出:这发信者倒是有些'恶劣,的青年!……在国难当头的现在,白天里

  讲些冠冕堂皇的话,暗夜里进行一些离间、挑拨、分裂的勾当的,不就正是这些人么?"①他就老老实实提出了 一段事实:"其次,是我和胡风、巴金、huáng源诸

  人的关系。我和他们,是新近才认识的,都由于文学工作上的关系,虽然还不能称为至jiāo,但巳可以说是朋友。不能提出真凭实据,而任意诬我的朋友为'内jian,,为4卑劣'者,我是要加以辩正的,这不仅是我的jiāo友的道义,也是看人看事的结果。徐懋庸说我只看人,不看事,是诬枉的,我就先看了一些事, 然后看见了徐懋庸之类的人。胡风我先前并不熟识,去年的有一天,一位名人约我谈话了,到得那里,却见驶来了一辆汽车,从中跳出四条汉子:田汉、周起应(扬)还有另两个,一律洋服,态度轩昂,说是特来通知我:胡风乃是内jian, 官方派来的。我问凭据,则说是得自转向以后的穆木天口中。转向者的言谈,到左联就奉为圣旨。这真使我口呆目瞪。再经几度问答之后,我的回答是:证据薄弱之极,我不相信!当时自然不欢而散,但从来也不再听人说胡风是'内jian'了。然而奇怪,此后的小报,每当攻击胡风时,便往往不免拉上我, 或由我而涉及胡风……同时,我也看人:即使胡风不可信,但对我自己这人, 我自己总还可以相信的,我就并没有经胡风向南京讲条件的事。因此,我倒明白了胡风耿直,易于招怨,是可接近的,而对于周起应之类,轻易诬人的青

  年,反而怀疑以至憎恶起来了。"②这一封信,对于左联的打击是很重的,只不过其中的最高当局是要争取鲁迅的,鲁迅一死,这一论争,也就过去了 (笔者当时参加"文艺家协会",并非参加"文艺工作协会",绝无左袒鲁迅之意。这儿的叙述,只是存真,证明有人所说鲁迅领导大众语运动,领导统一战线,都是和事实完全不合的、

  鲁迅评传

  《鲁迅全集》第6卷,第529、532页

  同上书,第540—542页。

  十七 《死

  鲁迅有一篇以《死》为题的杂感文,那是一九三六年九月五日写的, 再过一个半月,他真的死去了。我还记得九月中旬,看见他,病后虽是消

  瘦得很,危机却已过去了。那篇文章,只能说是他由凯绥珂勒惠支的画题而引申出来的感想,并非真的要立遗嘱的。他自己也不相信,巳经迫

  近死期了,虽说那位在上海的唯一的欧洲的肺病专家,宣告他五年前已经该死去了。他说:"我并不怎么样介意于他的宣告,但也受了些影响, 曰夜躺着,无力说话,无力看书。连报纸也拿不动,又未曾炼到'心如古井',就只好想,而从此竟有时要想到'死'了。不过所想的也并非'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怎样久住在楠木棺材里之类,而是临终之前的琐事。在这时候,我才确信,我是到底相信人死无鬼的。我只想到过写

  遗嘱,以为我倘曾贵为宫保,富有千万,儿子和女婿及其他一定早已bī我写好遗嘱了,现在却谁也不提起。但是,我也留下一张罢。当时,好像很想定了 一些,都是为给亲属的,其中有的是:

  一、不得因为丧事,收受任何人的一文钱。^但老朋友的,不在

  此例

  、赶快收殓,埋掉,拉倒

  三、不要做任何关于纪念的事情

  忘记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糊涂虫

  五、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

  家,或美术家

  十七

  死

  别人应许给你的事物,不可当真。

  损着别人的牙眼,却反对纟艮复,主张宽容的人,万勿和他接近

  此外自然还有,现在忘记了。只还记得在发热时,又曾想到欧洲人临死时,

  往往有一种仪式,是请别人宽恕,自己也宽恕了别人。我的怨敌可谓多矣,倘有新式的人问起我来,怎么回答呢?我想了一想,决定的是:让他们怨恨去,我也

  一个都不宽恕。"①他的遗嘱,恰正如嵇康的遗嘱,满是讽刺的味」1,而最大的讽刺,他遗嘱中所说的话,对于他的亲属等于耳边风。鲁迅死了,就送上神龛去, 大家拼命在做纪念他的事,并不曾忘记他,埋是埋掉的,并未"拉倒"。鲁迅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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