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罪有五:尔父国破,赖隋以安,不以一镞力助之,使其庙社不血食,一也;与我邻而弃信扰边,二也;恃兵好战,使白骨蔽野,罪三也;蹂我稼穑,掠我子女,罪四一也;我宽宥汝罪,存汝邦国,汝迁延不来,其罪五。朕杀尔非无名,顾渭上盟未之忘,故不穷责也。”
译官俯下身子,逐字逐句把太宗的话翻译给颉利听。颉利一听说太宗顾念渭上之盟,不杀他,感动得且泣且谢。太宗也不愿和颉利多说一些,叫来太仆卿吩咐道:
“把颉利引去你们太仆寺住,好生管待,给好廪食。”
太仆卿连连答应,这时已有人给颉利除去脚镣手铐,颉利活动活动手脚,向太宗行个礼,转身跟着太仆卿去了。
献俘仪式结束了,太宗颁下诏令,将西起yīn山,北至大漠的广阔地带亦收入大唐版图。
顺天门举行隆重的献俘仪式,住在大安宫的太上皇李渊也悲喜jiāo集,他站在殿前廊下,倾听着来自顺天门方向的欢呼声,不知不觉流下了热泪,他仰天叹道:
“汉高祖白登被围,耻未得雪,仇不得报,今我子擒颉利,灭突厥,我付托得人,复有何优!”
太上皇李渊正对天叨念着,一个小近侍从宫外飞奔而来,仰手叫着:
“太上皇,太上皇,皇上来了!”
话音未落,大安宫门口忽啦啦出现一群人,给寂寞的大安宫平添一份热闹。打头的身穿滚龙huáng袍,正是唐太宗李世民,他一脸兴奋的喜悦,迈步走上台阶,正要当行跪礼,早有近侍把他搀着,爷俩两代皇帝并肩走进大殿。
龙椅上坐定,太宗详细地向太上皇描绘了一下献俘仪式的盛况,太上皇十分高兴,赞许地看着儿子说:“当年我率两千骑兵与突厥激战,至今历历在目,敌qiáng我弱,建国伊始,百废待兴,不得不战争和外jiāo手段jiāo替使用,七次阻止了突厥的进犯。种种艰难与屈rǔ,想来真令人感慨啊!”
看太上皇这样兴奋,太宗乘机提出道:
“不如明日置酒凌烟阁,召诸王、妃、公主还有几位大臣聚集一堂,以庆贺胜利。”
“好!”太上皇一挥手,“明日我好好地喝几盅,乐呵乐呵,可老长时间没有值得高兴的事了。”
第二天上午,凌烟阁里一派喜庆的气氛,御膳房使出拿手绝技,什么豹胎、鲤尾、鹗炙、猩唇、熊掌、苏酪蝉(羊脂)等八珍一应俱全,都用jīng美的牙盘装着。参加宴会的只有十来人,有太上皇的两个妃子、任城王李道宗、以及好作诗的长广公主等人,再就是太宗带来的长孙无忌等几位大臣。魏征虽是刚直不阿的谏臣,此次宫宴,魏征也难掩兴致,特地带来他亲自酿造的名为“醽醁”、“翠涛”的两种酒。
此次宫廷宴饮,为庆贺胜利而开心取乐,太上皇特指定聪悟的长广公主为酒使。
一个小型的音乐班子在殿旁演奏着,随着铿锵而又悠扬的琵琶声,大家开始举杯,纷纷为太上皇祝寿。同时祝贺大唐终于征服了不可一世的东突厥。
魏征酿的酒置于罐中贮藏,十年都不会坏掉,自然酒jīng很烈,但味道极佳,饮之四体融融,大家高兴起来,包括太上皇都你一杯我一杯地饮着,一会儿便觉醉意袭来,长广公主打趣地对弟弟太宗皇帝说:
“魏征酒香,皇上何不乘醉作诗,以赐魏征。”
“你是酒使,朕不敢违你。”太宗说着,沉吟了一下,手打起拍子,吟出一首诗来——
醽醁胜玉兰,
翠涛过玉薤。
千日醉不醒,
十年味不败。
也不管这诗作得好不好,大家齐声叫好。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天也不早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太上皇李渊摇摇晃晃站起来,走过去拿过乐工手中的琵琶,轻拨慢挑弹将起来,想不到太上皇还有这一手,大家兴奋地连声叫好,拍起巴掌。这时,太宗也乘着酒劲起身离座,和着琴声跳起舞来……”悠扬的旋律,美好的时光,两代皇帝共乐的不同寻常的场景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公卿、妃子、公主们轮番上前,奉酒为太上皇祝寿。自早至晚,大家乐此不疲,流连忘返,直饮到深夜,方才散席。
东突厥既已灭亡,余众或入西域,或北附薛延陀,而来降唐者尚有十余万口,怎样安置这些降唐的人,成了当前第一大问题。为此,太宗专门在太极殿召开御前会议,讨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参加会议的人很多,除朝臣外,还有一些来京办事的都督。大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多数人认为:突厥扰中原已久,今幸而破亡,非慕义自归,可悉数迁到兖、豫之地空闲地带,使习耕织,这样百万之虏,可化为胡人,由是中国有加户,而漠北遂空也。中书侍郎颜师古不同意在兖、豫之地安插,他说:
“突厥,铁勒,自古以来,未能使其臣服,陛下天威,得其臣服。请皆置于河北,分立酋长,领其部落,则可永保无虞也。”礼部侍郎李百药听了颜师古的话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他端端袖子,上来奏道:
“突厥虽云一国,但以种族区分,各有酋首。今宜就其离散,各遣还本部,置其君长,互不臣服。国分则弱而易制,势均力敌,则难相并吞。各自保全则不能与中原抗衡。我认为应在定襄置都护府,作为统驭,才是安边长策。”
夏州都督窦静来自基层,最了解突厥人,上来奏道:“戎狄之性,有如禽shòu,不可以以刑法威,不可以以仁义教,况彼首丘之情,未易忘也。置之中国,有损无益,恐一旦生变,犯我王略。不如因其破亡之余,施以望外之恩,假以王侯之号,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这样才能使其常为藩臣,永保我边塞。”中书令温彦博综合各人的意见,提出自己的安置办法,他上前奏道:
“徙突厥于兖豫之间,离其本土,有违物性,非函育之道。若驱逐塞外,也非王道所为,请按东汉光武帝故事,置降匈奴于塞下,全其部落,顺其风俗,以实空虚之地,使为中国之拱卫。”温彦博的意见比较全面,兼顾其它,切实可行,太宗点点头,刚要开口说话表示认可,秘书监魏征出班,勃然奏道:“突厥世为寇盗,与中国寻仇不已,今幸得破亡,陛下因他降附,不忍尽诛,自宜纵归故土,断不可留居中国,从来戎狄无信,人面shòu心,弱即请服,qiáng即叛乱。今降众不下十万,数年以后,繁息倍多,必为心腹大患,试想西晋初年,诸胡与民杂居内地,郭钦江统,皆劝武帝驱出塞外,以杜乱源,武帝不从,沿至二十年后,伊洛一带,遂至陆沉。往事可为明鉴,奈何不成?”温彦博坚持己见,毫不理睬魏征“夷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论断,辩驳道:
“不然,天子于四夷,若地养万物,覆载全安之,今突厥破灭,余种归命,不哀怜而弃之,非天地蒙覆之义,而有阻四夷之嫌。臣谓处以河南,盖死而生之,亡而存之,彼世将怀德,何叛之为?”
魏征也觉出自己主张的狭隘、片面性,但仍坚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