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夫人听了非常高兴,急忙赞成道:
“现在已非当年,不需要你冲锋陷阵了,再说你奋斗多年,不就想过个好日子吗?咱回到京城,把圣上赐给咱的齐王府整修整修,再在后园种上奇花异草,再给你做上几身新衣裳……”尉迟敬德听了哈哈大笑,捋了捋胡须说:“行啊,明日我就上表辞官。”
且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原先最受太上皇宠爱的裴寂,自从李世民登基后,境遇一日不如一日。长安有一个叫法雅的和尚,以前常常出入皇宫,后被禁绝,法雅心生怨恨,常常妖言惑众,散布流言。被人告发后,jiāo由兵部尚书杜如晦鞫问,法雅拉裴寂做挡箭牌,供道:
“我所说的话,裴尚书全知道。”
杜如晦又去问裴寂,此时的裴寂最怕惹事,挠挠头说:“法雅只云:疫疾即将发作,可没听他有别的妖言。”
再鞫法雅。法雅言之凿凿,说某年某月某日,包括裴尚书,以及谁谁在场,说出什么什么话。法雅曾得太上皇宠幸,无疑也与裴寂过往甚密,但裴寂哪里能记得这么多话,对法雅的指认,竟是无言以对。材料报到太宗案上,一向对裴寂不开胃的太宗当即下诏:裴寂坐罪免官,削去一半封邑,放归蒲州故里。
裴寂怕离开长安再也没机会回来,思考再三,决定奏请乞住京师,哪知刚递上疏奏,就惹得太宗好不高兴,训道:
“以公勋绩,不当食户众多,只因太上恩泽倍加,得居第一。武德之时,政刑纰缪,公务紊弛,实由公故。今当重刑,但以旧情,不能极法,放归故里,得扫坟墓,已多宽宥!何得复辞?”太宗的一番话正说在裴寂的心坎上,裴寂一句话也不敢多话,慌慌然辞职回家,收拾起行囊,当天就坐上马车,奔蒲州老家去了。
到了老家,还没过几天安稳日子,却又祸起萧墙。有一个叫信行的狂人,寓居汾yīn,常常路过裴寂的家门口,与裴寂的一个看门的家僮闲扯,三番五次对这家僮说:“裴寂有天分,当主天下!”后来这信行死了,家僮偶然想起,又把信行的话说给管家恭命听,恭命也当一句玩笑话,颠颠跑到书房说给裴老爷听。裴寂正是因为“妖言”才获罪的,听了恭命的传话大吃一惊,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得摊上杀头之罪?裴寂脸上一阵青一阵huáng,想了一番,招手叫过恭命,附耳说道:
“此话非同小可,传扬出去,我们家就完了。夜里三更,你寻个机会,将那家僮杀死,神不知鬼不觉,以后休再提此事。”
为一句玩笑话杀人?恭命惊得一愣一愣,但看老爷的神色,事关重大,不答应不行,只得点点头,退了下去。
杀人可不是小事,恭命左思右想,这事gān不得,没奈何,等黑天了,他找到那家僮,两人到了野外,恭命指了条生路,放那家僮逃亡了。恭命则在刀刃上抹了些jī血,回来向裴寂复命,言已在野外将人杀死,就地掩埋。裴寂看了看带血的匕首,也就信了。事情还是坏在后来,恭命奉裴寂之命去食邑收钱,收了一百多万。钱一多了,恭命忘乎所以,吃喝嫖赌兀自玩乐起来,不久,钱让他也糟蹋殆尽。人躲在食邑迟迟不归。裴寂听说钱让恭命用光了,勃然大怒,命人去捉拿恭命。恭命心知没有好果子吃,为自身计,急忙上书告密,将裴寂欲杀人灭口的事和盘托出。
疏奏递到太宗手里,太宗览之大怒,对侍臣说:
“裴寂有死罪四:身为三公,与妖人法雅亲善,其罪一;事发之后,乃负气忿怒,自称:‘国家有天下,是我所谋’,其罪二;妖人言其有天分,匿而不奏,其罪三;yīn行杀人灭口,其罪四。”至于如何处理裴寂,群臣议论纷纷,大家一致的意见是:裴寂毕竟是开国功臣,与太上皇有旧,若猝然毁其性命,难免让天下人议论当今圣上,不如改为流配。
群臣的话说得有道理,太宗忿忿地说:
“我杀裴寂,非无词也。然议者多言流配,朕当从众。”
通往静州的路上,山道崎岖,裴寂领着一家大小百余口子,悽悽惶惶,蹒跚而行。山风chuī着裴寂斑白的头发,老裴寂望着岭外荒蛮之地,长叹一声,想当年太原起兵,太上皇为大将军,我为长史,上皇登基,我又为尚书,拜右仆she,官高爵显,太上皇每视朝,自称名,引我同榻而坐,天下谁人不羡慕?没想到换了皇上后,一个莫须有的罪名,竟让自己落个发配流徙的下场!时也命也,太上皇有知,若有一点权力,想也会帮帮我,把我召回京师,不致于把这一把老骨头抛弃于荒山野外……在甲士的押送下,裴寂一家人来到静州,虽名为州,但静州城不如长安近郊的一个镇子大。裴寂好容易寻了一进宽敞的院落住了进去,刚刚安顿下来,就听附近的山上昂昂直叫,裴寂忙叫家僮去打听,家僮转了一圈,回来报道:“山羌作乱,州府正在组织人抵抗。”
裴寂心说:我也是开国元勋,也曾做过三军统帅,提兵杀敌,如今山羌作乱,也算报国有时,哪能坐视不管啊!想到这里,裴寂抻了抻袖子,厅堂中昂然而立,命令家人:
“取太上皇赐我的金盔金甲,所有家僮立即披挂集合,随老夫前去剿灭山贼!”
裴寂披挂上全套的金制铠甲,虽然觉得沉重,人有些喘,但却格外显眼。他跨上骏马,率几十名家僮拎刀持枪,来到州府,要求参战。小小静州刺史不敢怠慢,即和老尚书商议一番,决定兵分三路,一路迎敌,一路拦腰伏击,一路埋伏在羌兵撤退的路上。裴寂一路担负着诱敌深入的任务,他领着家僮与山羌接触以后,即且战且退,山羌见一帮杂牌军和一个身穿huáng金锁子甲的老头儿,乃穷追不舍。到了一个山沟,裴寂等人闪入树林中,此时埋伏的官兵呐喊着杀出,山羌措手不及,被杀个大败,往山里回窜,路上又被伏击一次,死伤惨重,余者逃入山里去了。
且说暑天过去,秋风飒飒又起,太宗乃命起驾回长安,刚从九成宫动身,就有小道消息传来,言山羌作乱,劫去裴寂,拥戴为主。太宗不大相信,摇摇头说:“裴寂有功,太上皇顾遇良厚,本当死,我使之生,必不会有此事。”
车驾上路,没过半个时辰,即有驿传赶来,报告说裴寂率家僮协助官军,大破山羌。太宗听了连连点头,果不出所料,裴寂到底是一个有原则的老臣啊!想当年太上皇不欲起义时,裴寂想方设法,劝太上皇举义旗起兵,其佐命之功,什么时候也抹杀不了啊!想到这里,太宗欣然下诏:征裴寂入朝!
车驾回京师,太上皇照例设宴大安宫,为皇儿洗尘。大安宫里,jú花盛开,争奇斗艳,廊下乐声奏起,开宴前,太宗与长孙后领着一班王子、公主,恭恭敬敬地献上过冬的十二章纹玄衣纁裳及一切御用之物,以示孝敬。
酒宴开始后,动筷之前,太宗先用御杯献上太上皇喜欢喝的jú花清酒,长孙后则端着牙盘,献上太上皇喜欢吃的贵妃红(加味红苏)、长生绣丸(肉糜制,隐卵花)。
儿子、媳妇、孙子均如此孝顺,按说太上皇也该满足了,却见太上皇饮了半杯酒,夹了点菜送进口中,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太宗以为太上皇整个暑天都在京城有些不高兴,忙凑上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