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唤醒了罗洁塔的,不再是小星座奇妙的星光,而是灰蒙蒙的人世间的黎明。她用了一段时间才回想起昨日的主要事件:仙女之女皇的裁决、鬈头发......她由于意识到自己的独立地位和靠近心爱的人而感到幸福。
她穿好衣服以后,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念头,要到下面旅店账房间去,探听一下使她感兴趣的消息。女店主极亲切地接待她,罗洁塔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已经把自己的童年、自己儿子的生活和丈夫的死亡都告诉了她。而等到小仙女直慡坦白地把自己住在旅店的原因讲给她听以后,她的话语就滔滔不绝地流了出来。
“啊,这是弗兰苏阿先生呀!小姐,您永远找不到更可爱、更正派的意中人了。可惜您来的太迟啦,因为今天傍晚他就要走了。是的,小姐,就是今天傍晚。他胜利地通过了最后一次比赛,被任命到某一个移民区去供职。
我不能告诉您,究竟到哪一个移民区去,就知道是在南方,那些地方有野人喝人血,而且用人骨头作乐器。要知道那是移民区啊!......”
罗洁塔没有足够的勇气向女店主解释并不是所有的移民区的情况都是这样凄惨的。只有一个字使她十分动心:南方,也就是炎热!
尽管如此,当天傍晚仙女还是上了一节火车,坐在长条椅子上;这列车是向南开的,车上也坐着弗兰苏阿。她的膝头上放着一束紫罗兰,她的眼睛闪she出灵感的光芒,她那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粗糙的座椅包皮。
第二天,罗洁塔登上一艘巨轮,弗兰苏阿就是乘这条船去上任的,表面上看来她象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年轻女郎,实际上如果她的思想已陷入永恒的境界,那死亡对她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天气有些yīn沉沉的,海面上chuī来了凉慡的和风。小仙女扶着栏杆站在甲板上,感到自己很幸福。海港上刺鼻的气味她觉得胜似仙女之国的芬芳。周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压瘪了的船舶零件、没刮脸的老海员,生活本身......
他们当中是哪一个先说话的?我不知道。要么是罗洁塔第一个对他微笑了一下,要么是弗兰苏阿递给她一支烟,或者是为她摆好了躺椅。反正不管怎么样,当天晚上,两个青年人在海洋和群星的怀抱中jiāo谈起来,仿佛他们一向就认识一样。南方出现了小星座,发she出异常鲜明的光芒,然而罗洁塔遥远的女友们打来的信号,她并没有看见,她仅仅看见了自己男朋友的眼睛。
那些仙女们注定不会尝受到此类夜晚的幸福的。两个青年人,在波涛拍溅的催眠声中,共同留在甲板上一直到天明。天空上出现了朝霞时,弗兰苏阿从迷醉中清醒过来,说道:“您觉得冷了嘛,您的手都冻僵了,该回到船舱里去了。”
“我从来不会觉得冷的,”
罗洁塔赶忙回答说,“我就是怕热。”
弗兰苏阿笑了起来,说道:“那样您就必须在前面头一个码头下船,然后改乘向北方行驶的船只,要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日晒几分钟就可以烧熟jī蛋。”
“请您告诉我,您一定要去那个地方吗?”
罗洁塔稍事沉默以后问道。
“那当然喽。对于男子来说,没有比职务更重要的事了。某些人在移民区遭遇到失败,或者丧了命(这样对他们来说就更倒霉了)可是我的心脏是健全的,我的神经是坚qiáng的。”
“您不觉得,为爱情而死,胜似被蛇咬死,死于肝病,或者由于在办公室呆了三十年而死去吗?”
“您的想法好奇怪呀,亲爱的!”
弗兰苏阿感到惊奇。可是,他对着她那极美的年轻的脸看了一眼以后,又低声地补充了一句:“难道说相爱而又不死就不行吗?”
她一句话也没有回答。
这一天,仙女之女皇根据仙女瑶兰达的要求,又召开议会的会议。
“仁慈的女皇陛下和姐妹们!”
会议开始以后仙女瑶兰达说,“我知道,破坏你们的法律而不予惩罚是不行的;然而我们大家,除了心狠的仙女卡拉包萨以外,都是有恻隐之心的。正因为如此,我才为我们小罗洁塔的案件提出申诉。你们大家都知道,她正在面临着毁灭。我们真的不采取任何措施去拯救她吗?”
“我的孩子,”
女皇回答说,“现在罗洁塔已经置身于我的权力范围以外了。如果我们的怒火发泄在罗洁塔的情郎身上,她的毁灭就更加不可避免了。使她摆脱她心甘情愿选定的归宿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是幸福的嘛。”
“仁慈的女皇陛下!”
瑶兰达说,“请您把这种爱情从罗洁塔的心里驱逐出去吧,要不然就请您让那艘船改变航道吧!”
“不,”女皇说,“我们不再gān预地球上的事情。”
仙女们也都附和了女皇的意见。
弗兰苏阿整天整天地坐在甲板上,沉溺在玄妙的幻想之中。罗洁塔只有在huáng昏以后才走出船舱。这个时候对于弗兰苏阿来说,生活才有了新的意义。
他设想了一些未来的计划,罗洁塔总是毫无异议地表示赞同。弗兰苏阿向她叙述了自己的过去,谈到了自己的老母亲,讲到了有些耳聋的婶母,提到了他在那里降生的村镇,在那个村镇里他曾经是人人喜爱的孩童。使他感到惊讶的是,她关于她自己一句话也没讲给他听,也没有给她看过她的照片。似乎是世界上一切国度她都知道,可是她对这些地方了解的程度完全一样,也许只有他在那里读过书的一座大城是例外。他在猜想这里面有什么秘密,可是一个严肃认真的、彬彬有礼的人能够靠猜想来弄清真情实况吗?
几天以后,弗兰苏阿发现罗洁塔变了样子,她削瘦了,她的双目凹陷,声音发抖,眼光惊慌不安。罗洁塔却安慰他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弗兰苏阿,我需要的不过是适应炎热的气候而已。”
他认为罗洁塔进食很欠思考,就劝阻她不要贪吃过多的冰淇淋和清凉饮料,建议她改喝热茶,想不到她断然地拒绝了。
航行到第七天,罗洁塔昏倒了,但是她不许去请船上的医生。最近的一个停船之处,至少要过一个星期才能到达,船长却又不同意为了一个生病的女旅客而改变航线。
“既然她不愿意请医生,”
船长嘟哝着说,“那就让她自己去照顾自己吧。”
弗兰苏阿由于感到自己在她这种怪病面前束手无策,而陷入绝望之中。
到了第九天他又有了希望:猛烈的bào风雨来了,天气变得凉慡一些,罗洁塔又活过来了。她上升到甲板上,漂漂亮亮的,高高兴兴的。然而她已削瘦得那么多,以至于那件凡而纱的衣裳在她身上,象挂在棍子上一样摇摇dàngdàng的。
当天晚上弗兰苏阿向罗洁塔求婚。她一句话也没回答,只是温柔地抱住了他,她的两只眼睛充满了欢乐和绝望。
仙女之皇啊!您看得见正在舞蹈着的罗洁塔在她未婚夫的怀抱中显得多么瘦小吗?难道说在您心中一丁点儿怜悯之心也没有吗?难道说由于人类的狠毒也使您冷酷起来,因而您继续让您的魔杖锁在用云彩制成的箱子里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