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之中,项王已冲破了七、八重汉军,身后倒下了成片的楚兵和汉兵,他自己也渐觉乏力,跟随上来的将士越来越少。就在这时,连响三pào,韩信布下的十面埋伏一起发动。汉兵如遍地野草一般多,直涌上来。只见汉旗到处飘扬,只听四处杀声震天。前是骑兵,中是车辆,后是步兵,把项王围了个水泄不通。勒马环视,项王召来了季布和钟离昧。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舍命冲出去!你们听好了,你二人断后,我打先锋,冲出去,回大营再说。”
“末将领命!”
钟离昧与季布不失英雄本色,挺身而出。“杀——”
项王突然一声断喝,如雷贯耳,吓得跟前的汉兵连连后退。只见他长戟纵横翻飞,汉兵触之皆死。胯下的骏马高腾飞蹄,甚至跨过了汉兵的头顶,一条血路闪现在他的身后。能跟上的将士随之冲出了汉兵的包围,跑回了垓下大营。
清点将士,只剩下了三四万人。一阵冲杀,死一批,逃一批,剩下的只有三分之一了。面对血染战袍的将士,他的内心一阵凄凉,这是他起兵以来从未有过的感受。他心里暗道:“自我出征以来,从未遇到过真正的敌手,今日遭此惨败,莫不是我的末日到了?”
走入营帐之内,却见虞姬迎接上来,殷勤地为他脱去战袍,匆匆之中,已窥见了他的脸色。
“大王,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必过虑。”
项王听到这温柔的话语,也不说话,闷闷地坐在那儿。
虞姬见状,连忙命人送上酒菜,亲自为项王斟酒,双手呈到项王面前。
项王哪里有心饮酒?但是,虞姬的情意万千,他不能拒绝,三杯过后,他才吐出话来:“败了!今日败了!”
◎明日我与汉王再决生
说话间,面色yīn沉,极为难看。
虞姬心中大惊,才知今日之败非同小可。
从跟随项王以来,她从未见过项王有此状态,更没听项王说过自己败过,更不用说像今天这般发自内心的长叹了。项王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不到山穷水尽,他是不会言败的。她心中一阵慌乱之后,立即恢复了平静,抬头对项王道:“在妾身的心目中,大王是永远的英雄。”说完,继续斟酒,一杯一杯递给项王。
突然,一位军吏走进来:“大王,汉军围住大营了!”
“不要慌张,传令下去,小心坚守营垒,明日我与汉王再决生死!”军吏悄然退出。
看帐外,夜色已现。虞姬亲自燃起一根蜡烛,把个营帐照得一片光亮。
柔和的烛光映红了一切,几案、印玺、宝剑,虞姬的脸也愈发显得妩媚娇艳。项王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不由得心cháo起伏。几年来,他驰骋疆场,度过了多少风云变幻、险关重重的日子!但是,从来没有什么能阻挡得了他。每一次决战之后,烛光映照着的虞姬、宝剑、楚王的玉玺,都抚慰了他的心。让他慡快地擦去身上的血迹,抹去身上的灰尘,重振jīng神,去投身又一场新的战斗,然而,明天,明天会是什么样呢?今天,是他一生败得最惨的日子,明天他还能拥有身边这些么?这些伴随他日日夜夜的心爱之物还会属于他么……
酒入愁肠,又化悲愁。项王不知不觉就有点醉意了。虞姬体贴地上前,扶他上榻睡下了。
夜半时分,帐外chuī起了凄厉的寒风,呜呜地打着尖利的哨子。守着沉睡的项王,虞姬更加感到寒夜的凄凉。忽然,一阵阵怪异的歌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如怨如忧,如泣如诉,飘飘忽忽在半空中游dàng。虞姬侧耳倾听,却也听不太清,只有断断续续的几句,反反复复响地:
人生一世啊,
如白驹过隙。
几十年英雄啊,
犹有尽时。
楚王的魂灵啊,
就要回到故乡去……
歌声忽qiáng忽弱,忽高忽低,似鬼唱,似láng嗥。虞姬不禁毛骨悚然,手脚冒冷汗。这不是在为项王招魂么?难道是上天知道项王不久就要离开人世了?这是人还是鬼?是预言还是诅咒?啊,可敬可依的项王就要撇我而去了么?
不经意间,虞姬已是泪流满面。她看着项王那熟悉的面容,心中道:项王一旦离我而去,我会怎么样呢?人都道那狡诈的汉王最喜女色,他会不会把我虏去呢?明天就是生死决战了,我无论如何不能成为项王的羁绊,让他放心不下。最好的,就是我在他血战之前先走一步,让他义无反顾。
“这是什么声音?”
一声询问打断了虞姬的思绪,是项王从梦中醒来了。他倾听一会,已听出是汉军在四面唱歌,惊疑地问:“汉兵已占领全部楚地了么?怎么会有这么多楚人在唱悲歌呢?”他一边说一边向帐外走,迎面与一个人相撞,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一个军吏。
“大王,钟离昧、季布等看大势已去,已带军逃走了。”
“怎么会有这等变故?”项王大惊,问道:“如今还有多少人马?”
“只有几千人了。”
项王转身入帐,却见虞姬泪流满面地等着他。触景生情,他心头不禁一阵悲酸,泪水也滚滚落下。
天色尚早,项王百无聊赖,苦闷异常,重斟美酒,借酒浇愁。虞姬跪在一旁,一边斟酒一边自饮,泪水和着美酒滑进她的腹中。项王见状,万分悲伤,脱口作歌道: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虞姬听到此歌,心中犹如针扎一般。当今之世,有几人能在气概上超过项王,然而,人生的命运哪里是自己能把握得了的呢?自信的项王也无法逃脱命运之神的摆布啊!在这生死关头,他割舍不下的是他的宝马和自己这个红颜伴侣,真是情义深重的悲剧英雄。大难当头,他想到的不是不能夺得天下的悲伤,甚至没有悔恨,没有叹息,这样的人儿不值得自己为他而死么?想到这里,虞姬悲泣呜咽,也跟着唱了起来: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歌声飞入项王心头,他深深为之伤情。可亲可爱的女人,有了你这份忠贞之情,死了也值得了。死亡就在眼前,又有什么可怕的!突然间,虞姬站起身,猛地抽出了项王腰间的宝剑横向颈间。项王大叫一声“虞姬”,想上前制止,却已来不及了。只见一片血溅之后虞姬的身体慢慢倒在地上。
“虞姬!虞姬!虞姬啊!”
项王抚尸大恸,泪水沾满衣衫。
半晌,他令左右在帐外深挖一坑,把虞姬的尸体掩埋了。此时天已快亮了,项王悄悄带着余下的人马,绕过汉兵军营,快马向南突围。天色大亮之时,项王已逃出了汉王的包围圈。清点人马,只有八百多了。大部分士卒在急速奔跑中落在后方了。来到一个平坦地,回头张望,只见几里外尘土飞扬,有汉旗晃动。项王大声道:“走,又有汉兵追来了!”
众人听命,跟着项王身后打马飞奔。
原来,汉王发现项王逃走后,命令灌婴率五千人马追来了。一路狂奔,到达淮河岸边。正值严冬季节,河水几近gān涸。来不及寻找船只,项王率人马从泥水中硬冲过,不少人马陷在深泥中。到了对岸再清点人马,只有百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