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_陈冠中【完结】(35)

2019-03-10  作者|标签:陈冠中

  长夜漫漫

  在妙妙家过了两三天,到了周末,老陈回幸福二村家里,换了身gān净衣服,去星巴克喝杯大拿铁,周日晚上又去参加简霖每月一次的老电影聚会。这个聚会,近月来只有简霖、何东生、老陈三人,说穿了聚会已变成是简霖为了迁就堂弟兼党和国家领导人何东生所作的刻意安排,老陈只是必要的陪客,若果老陈缺席,只剩下简霖何东生两个堂兄弟,感觉上有点尴尬,很难维持下去。人情上,老陈感到自己有责任到场。他向小希、方草地耐心的解释了他非去不可的原因,而且,老陈说自己有点上瘾了,想每月一次的听听何东生借题发挥的长篇大论。

  这周,看的是1981年拍摄的《夕照街》,喝的还是1989年的拉菲,因为简霖托仲介从拍卖会上进了五箱货,大概未来一段日子在老电影月会喝的都将是89拉菲了,当然,对只喝89拉菲,老陈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夕照街》拍摄地点就是今天北京二环边两广路夕照寺街一带,戏是描述改革开放早期北京一些普通老百姓的新时期生活,可以看到市场经济的雏型。戏中有个骗子,假装是香港人,穿一身白色西装,操着假粤语,招摇撞骗,骗财骗色。年轻的陈佩斯则在影片中演一个养鸽子的待业青年,口头禅是“拜拜了您呐!”

  片子放完,何东生一开口就念了几句元曲:“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闹攘攘蝇争血”,然后说:“市场经济就是能调动人的积极性,看上去乱,有时候还会失灵,关键是要掌握其中的规律,政府什么不该管,什么必须管,耗了我们两代人心力,改革开放大轮回,反反复复,呕心沥血,到今天午夜梦回我还会冒出一身冷汗……”。

  老陈差点笑出来,心想午夜时分你何东生都还没就寝,就算就寝也会失眠,何来梦回?这样一走神后,老陈只假装在听何东生滔滔不绝的追述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几番的政策大jiāo锋,其实心思都在惦记着才两天不见的小希。最后何东生说了一句“苍蝇总是有的,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有苍蝇飞就不吃饭了”之后,就没话了,三人喝闷酒快到午夜,何东生上了个厕所,出来问老陈要不要捎带他回家,老陈怕他邀游车河兜风,反而有耽搁,就推谢了何东生的好意。

  何东生走了,老陈留下,听简霖说要亲自去伦敦参加红酒拍卖会,进几箱勃艮地,老陈知道简霖已不为文岚所惑,也替他庆幸,然后就告辞。简霖学陈佩斯说:“拜拜了您呐!”

  老陈边走边想着明天回妙妙家之前,要记得把幸福二村家中那一大包的降血脂早餐燕麦片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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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初夏的晚上,老陈心情也特好,幸福感又回来了。当他出了简霖那个社区,拐了个弯,刚走到大马路边的时候,一辆黑色越野车急停在他身旁,吓了他一跳,感觉上那是何东生的车,但驾驶的却是方草地,而在后座的是小希和张逗,三人都在叫老陈上车、上车。

  “上车、上车”,三人呼唤着。老陈不由自主的打开前座车门,问:“这车是谁的?”

  “上车、上车”,三人异口同声还是那句,老陈脑筋还没转过来,人已上了车,关了门,车开走。

  老陈环顾一下,说:“这不是何东生的车吗?怎么……?”

  老陈回头看后座的小希和张逗,然后看到两人脚下有个人,一动不动。老陈目瞪口呆的说不出话来。

  小希说:“老陈你镇定一点,一切都安排好了,没事的”。张逗说:“他没事的,我用的是上好麻醉药,小猫小狗都不会有后遗症,顶多醒来头疼几个小时”。开车的方草地也插话说:“他起码两个小时不会醒过来,我们说什么他都听不到,这药我亲身试过一回,不省人事两个多小时,绝对可靠”。

  老陈魂飞魄散的看着后座地上的何东生说:“你们疯啦?”

  小希说:“我们不会伤害他,我们只想问他一些问题”。方草地说:“问完问题我们就放他走”。

  老陈沮丧的说:“你们真的疯了!完蛋了,完蛋了!”

  突然方草地也说:“呀,麻烦了!”

  老陈回身一看,前方jiāo警在路检,他整个人瘫了一般靠着椅背说:“真的完蛋了”。

  方草地说:“大家坐稳……”。方草地好像想冲过去。

  这时候老陈看到一个肥胖的jiāo警急匆匆跑着过来,就是上月拦何东生车的jiāo警。老陈抓住方草地的手,断然的说:“不要乱来,车慢下来”。

  果然,肥jiāo警阻止其他员警拦车,并打手势示意通行。老陈指示方草地:“现在慢慢开走,慢慢加速”。车过路障的那刻,老陈还瞄到肥jiāo警向车敬了个礼。

  这时候老陈才松了口气,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的也大喘了一口气。张逗说:“好险呀!”方草地说:“奇迹呀!”

  老陈示意叫张逗坐过去一点,自己把前座椅背向后调了四十五度,然后侧过身来,伸手在何东生身上搜出一个像小型遥控器的窃听追踪侦察器,按一下钮,几秒钟后三个小绿灯齐亮。老陈又松口气说:“还好,没窃听、没追踪”。他叫张逗把侦察器放回何东生上装右侧内袋。

  之后老陈就乏力的坐着,颓然不语。小希说:“老陈,你不要怪我们,我和老方商量了很久,我们一定得找个知道内情的人来问,否则我们自己怎么拼凑都没办法知道真相,这我们无论如何都是不甘心的”。

  方草地说:“我们说,在资讯受控制的中国,大概只有国家领导人才会知道全部内情。但我们哪认识国家领导人?这才想到您跟我们说过这位何老师,才想到找他来替我们解说一下,但又怕他不愿意,只能出此下策,我们觉得国家领导人本来就有义务要向我们老百姓说真话,但不吓唬他们一下,他们不会自动说”。

  老陈依然沉默。

  小希说:“我和老方怕你不同意,所以事先没告诉你,事实上可以说你是没有参与这件事的,如果你现在想置身事外,我们也不勉qiáng你,我们把你放下去打车,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完全不知情”。

  老陈叹了一大口气。

  方草地说:“当然我们都希望您能跟我们一起听听何老师的解说。我们已经安排好,在两个屋子里用连接线遥控录影一问一答,他连我们的影子都看不到,声音也经过处理,不会知道我们是谁”。

  张逗说:“刚才在停车场,我也戴了面具,基本上可以肯定何老师昏迷前看不到我的样子”。

  老陈这时候才说话:“你们怎么会这么糊涂?”

  方草地说:“您也有不在场证人呀!我们动作的时候,您还跟简老板在一起呀。我们都想到了”。

  老陈说:“唉,这都不是重点”。

  众人不明老陈所指。

  “重点是,这个每月老电影聚会,知道何东生会来的人不多,说不定还真的只有我和简霖,顶多加上他的秘书三个人知道。我肯定会被调查,逃不掉,肯定是头号疑犯。你们真的不让我知道这事,人家问我最近见过什么人,我都会jiāo待出你们的名字接受调查。现在知道是你们gān的,可能不用上刑我就已经吓破胆了,还不坦白从宽,把大家都供出来?我们这次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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