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chūn山拍了一下巴掌,“不简单,不简单!一年没见面,连拿破仑都知道了。不过我提醒你,现在走不成。你走了就是逃犯。自首吧,白剑也相信你会自首的。他说他陪你去太阳村给你岳父认过错。自首吧,只有这条路可走。监狱只是改造人的地方,现在的条件越来越好了,可以读书、看报、看电视。你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相信我老赵一回。你自首了,至少能减你一年刑,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申玉豹嘿嘿笑着,转身出了屋,在院子里扭头道:“白剑算啥毬东西!也配管我的事?我要是有兴趣,我可以雇十个白剑黑剑王八剑给我抬轿chuī喇叭。你说我想逃?没罪我跑啥跑?再过三天我还要到广州做生意哩。就是有罪,监狱能关得住我申玉豹?点上一捆钱,这一把火就把监狱的铁栅栏门烧化了。”
赵chūn山道:“那样只会烧了你的手。如今法制越来越健全了。工作组就要来了,十几年前谁犯了罪,现在也要负法律责任。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犯了罪该受惩罚,自古都是这个理。自首吧,玉豹。”
申玉豹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道:“这个东西你保存着,将来能治住李金堂。你连儿子都敢铡,咱信得过你。”
申玉豹出了赵chūn山的家,漫无目的地在城里游dàng。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出现在旧城墙外的一截护城河岸上。一个小男孩爬上河堤,被一根luǒ在外面的老柳树根绊了一下,扑倒在申玉豹跟前。申玉豹下意识地弯下腰。小男孩自己爬了起来,惊疑而又亲热的目光she向申玉豹,仿佛和申玉豹早已熟识,因有一段时间没见了,需要辨认。申玉豹显然感受到了这种温暖的情愫,爱怜地用手拍拍小男孩的脸蛋,“你爸爸呢?你咋敢一个人出来玩?你为啥不怕我?你是不是见过我?”
“他爸爸早死了。”一个年轻的、却像城隍庙庙门一样黯淡无光的女人走过来,拉了男孩的手说着。
申玉豹莫名其妙地丢出一句:“我很喜欢这孩子。”
女人侧过身,愤怒地瞪着申玉豹:“男人开始都这样说,可要不了三天就够了。嫌生过孩子,嫌gān那事像穿了大两码的旧鞋,嫌工作是大集体,挣不来钱,嫌手粗糙得像锯齿,都滚他娘的蛋!老娘离了男人也能过。你走你的路!想看笑话?想去通风报信让那臭姨子笑话我?”
申玉豹一直看着孩子,突然说:“你是真喜欢我。你想让我抱抱?你爸爸没死,他和一个阿姨住一起了。你过来,好儿子。”
小男孩突然挣脱了少妇的手,扑进申玉豹张开的怀抱,亲热地用小脏手摸着申玉豹苍白yīn沉的脸,“你不是爸爸,我知道。”
申玉豹心里一热,“你说叔叔是个好叔叔?”
小男孩学说着:“叔叔是个好叔叔。”
“你说申玉豹是个好叔叔。”
小男孩又说:“申玉豹是个好叔叔。”
申玉豹放下男孩,从怀里摸出准备jiāo给门会计卖飞机票的一叠钱塞到小男孩手里,转身就走。少妇呆楞一会儿,喊着,“你回来,你为啥给俺孩子恁多钱?”
申玉豹扭头答道:“他说申玉豹是个好叔叔。”
回到细柳巷呆坐一会儿,申玉豹猛然醒了似的,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哎呀!赵chūn山要是把我的证言贪污了,我一拍屁股走了,谁还能咬出他李金堂?最好也把钱全中煽起来。
下午四点多钟,申玉豹出现在钱全中家里。
钱全中刚从李金堂家里吃完午饭回来,任娜和钱玉去学校给钱玉请假去了。这顿饭吃得他心惊肉跳。李金堂脸色很不好看,眉宇间已露隐隐的杀机。饭后,李金堂打发chūn英和任娜带着孩子去商场买玩具和衣服,一再重复说:“养虎伤人,当年真该下狠心除了玉豹这个祸害!这回再不除掉他,就太对不起他死去的爹了。”
两人谈了一两个小时,李金堂大都在回忆土改时的旧事,根本没再提说钱全中的事。钱全中知道李金堂已不再信他了,临走时表态说:“李叔,后天我就去吧。”
李金堂却又说:“这大事还要靠你自己拿主意,李叔只能帮你参谋参谋。任娜已认在我和chūn英膝下,她的事我还管。”
钱全中没想到申玉豹会来,惊问一句:“你咋来了?”
申玉豹大喇喇地坐下来道:“我咋不能来了?咱们不是还合作gān过不少事吗?还合作杀了我老婆,眼下都在公安局的门口晃。我来我你谈谈心。”
钱全中冷笑一声,“有啥好谈的!”
申玉豹笑作一团,“咋没啥谈的?同一案的兄弟,可谈的很多。我已经决定自首了。我那点事,加在一起,顶多住十年,我不自首我弄啥?你要不自首,小命恐怕要丢掉的。我今天来是给你指出路的。”
钱全中瞪了申玉豹一眼,没说话。
申玉豹道:“如今,咱俩的敌人都是李金堂。上午他去找过我,劝我跑。我才不跑哩。我说我要自首,你猜他咋说?他说要整死我,一年内整不死我,他的李字倒着写。为啥要整死我?怕我揭出他贪污的一百来万。他有个女婿记得是管监狱的,证明李金堂也没说大话。有个叫林苟生的,当年在监里就叫李金堂整个死去活来。这么一说,你我自首了,还是难逃这一劫。为啥他也要整死你?因为你帮他取走了那一百零八万。书上管这叫:狡兔死,走狗烹。你敢说你没替他取了这一百多万?”
钱全中黑着脸,没有说话。
申玉豹自倒了一杯开水继续说:“李金堂这人是啥人,我也不多说了。牵扯这笔钱,你指天发毒誓,他也要整死你!书上管这号人叫jian雄,曹操和他有点像。我呀,还不想死。不想死就得整死他李金堂。中央的调查组就要来龙泉查账了,李金堂那些钱,有八十八万是贪污的救灾款。揭发出来够毙他十回。提早揭发,肯定要奖励的。明人不说暗话,我刚从赵chūn山家里来,已经把李金堂贪污钱的事写了一份证言留在这个黑包公手里了。他说我立这个功,起码能减刑两年。你昨不说话呢?我这份证言里也提到了你。”
钱全中忍不住说了一句:“你写我啥?”
申玉豹喝了几口开水,抹了嘴笑道:“没说别的。我的钱被人取走,银行有数不清的证人。我写了这事,并且十分肯定这钱是你帮李金堂取的。你走不走这条路我不管,反正这事早晚要查到你头上。趁工作组在,你我一联手,就能整死他。这就是我给你指的路。这一蹲大狱,欧阳是得不到了,我得去给三妞留个话,她说她巴不得我蹲几年才嫁我哩。”
夜幕降临了。好问酒吧像往常一样,显出一片灯红酒绿。申玉豹独自走进第一次来坐过的六号包间,四小姐紧忙跟了进来。
“申总经理,好久好久没见你了。”
“没有好久,以后才叫好久。”
“吃点喝点啥?”
“啥也不喝,啥也不吃。”
“那你来做啥?”
“啥也不做,就是想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