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宝林哼哼鼻子,“我看这清松是疯了,bī着在各乡都设了举报箱,两天工夫,到处都搞得jī飞狗跳。已经抓了十六个人,两个退休公社副书记,两个现任乡长,十二个大队支书或村支书。老马叫跟他二十多年的会计参了一本,下午已经叫抓进城了。”
李金堂咕哝一句,“来得好猛呵——”
王宝林叹口气,“你出院吧,再不挡一挡,积小成大,咋弄都是个事了。”
李金堂看看马中朝,“起来吧,你爹叫揭出来多少钱?”
马中朝比了一个指头,“满打满算不足一万块。我爹这个直性子,已经大包大揽认下了。”
李金堂又问王宝林:“其他的都是些啥人?数额大不大?”
“都是啥人?”王宝林取下帽子朝椅子靠背上一摔,“我熟悉的七个,有五个都是这几年致富的领头雁。就说老马吧,别说当年他只挪用了万把块,就是挪用一百万,这些年他也还够了。做事怎么能这样不计后果!文革结束后,好不容易形成的局面,他一锤子就全砸散架了。抓了老马,瘫个马齿树,抓了吴白驹,散个玉石王。再这么持续几天,龙泉的人心又要回到文革了。老李,个人得失咱都不要再计了,明早咱们去找工作组王组长。龙泉到底妨碍没妨碍调查组工作,要不要把握个分寸,该不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得问他要个说法。调查组把龙泉砸个稀烂,拍拍屁股走了,龙泉的损失由谁来补?”
李金堂黑丧着脸冷笑道:“我这个最大的贪污嫌疑犯还没有叫网进去,他们能停下来?”扭头说道:“中朝,你爹的事牵扯到龙泉的全局,我和王县长都不会不管的。这个风头上,只好先委屈他几天。你回去把你爹的那点事一五一十都给马齿树几千号人说说清楚,看看他们的意见是啥。控制住马齿树后,你常来探探情况。”
马中朝走后,李金堂叹道:“清松为了扳倒我,这回是不惜血本,文革那一套竟也敢改头换面用。宝林,我不是在医院躲风头,躲也躲不过。前几天调查组派人到医院查病历,也是冲我来的呀!他敢这么闹,一怕是王组长默许,二怕是有必胜把握。我想还是再看看,再等等。程咬金三斧头能吓住第一条好汉李元霸,眼下还不知道调查组是不是真的要砸烂龙泉,也需要等。”
王宝林急得团团转。央求道:“老李,全县谁不知道你李金堂是个啥官?申玉豹这一口真能咬住你?我知道你是想等刘清松和白剑抓这个证言后,你再出手,我也知道这样能玩他们一个大难堪。可是,这两根搅屎棍再搅几天,到时可不好收拾这个摊子了。这个清松,真不知是咋想的,上午开常委会,他竟异想天开地说不能排除申玉豹是他杀。中午又接到报案,说钱全中死在他老家的白龙潭里。”
李金堂惊得张着嘴,哆哆嗦嗦的声音响着:“全——中——死了——”突然抓住王宝林的肩膀使劲一摇:“消息可靠不可靠?”
王宝林道:“发现他的尸体后,听说救王滩一村人都去看了。这种冷天,人死月二四十的,也能辨得出。你这是咋啦?”
李金堂打着寒噤,冷汗直冒。王宝林忙把他扶上chuáng,喊chūn英进来,“嫂子,你快叫医生来。”
李金堂骤然听见钱全中的死讯,紧张了十来天的神经系统彻底放松了,出现了奇怪的生理反应。他眯缝着眼,抬了抬手道:“不用,也是老毛病了。宝林,我想了想,去见王组长有点唐突。你不是说折进去的都是些领头雁吗?想想这些人当年出点小事也在情在理,没有那个胆,没有那一笔笔小钱的刺激,就不可能生出日后的大胆识,就富不起来。我忽然想起来马呼伦说过的一句话,大概意思是说马齿树几千号人都愿意为他拼命。出了个犹大,说不定更能激起人们对耶苏的爱心。我看,可以让人民说说话,或许比咱们去说管用。”
两个人还没把扭转被动局面的具体办法想出来,便看见了公安局长关五德那张苦菜花一样的瘦脸闪了进来。
关五德闪闪布满血丝的眼睛,结结巴巴说:“咋、咋看看,这种整法不对味儿。”
李金堂脸上已经挂上了几丝淡淡的笑容,接着道:“是不是看守所盛不下了?清松叫你抓你就抓,看守所住不下,就让隔壁的学校停课。最后呢,怎么抓的,还得怎么放。只是白白劳累了你关五德。公安局不是有权批准全县范围的游行、静坐、请愿申请吗?宝林,你看咱们是不是也给他们端盘刺猬尝尝?”
王宝林拍拍大腿,“这法子绝!一物降一物。我明天就布置这件事。龙泉手工业十小龙全游进县城,看看他们有没有降龙水。五德,这可是关乎龙泉兴衰的大事,该顶的你一定要顶住。我看这申请到了你手里,你就照批,也不用向上请示了,要力保这件事的突发性。”
李金堂接道:“事后上边追查,你关五德恐怕要担个独断专行、无组织原则、欺君罔上的罪名了。”
关五德一脸苦笑,仰着头说道:“杀个头不过碗大的疤,五德愿为龙泉赴汤蹈火。只怕咱们这边还投摆好阵势,人家就把你这个主帅给擒了。”
李金堂笑道:“真有这么凶险吗?那你就详细说说。”
关五德道:“前几天,刘清松让我集中全力在全县搜捕一个叫小山子的年轻人,我弄不清他的用意,就派了得力人找这个给申玉豹当过几天陪读的小伙子。小山子叫李小山,今年高考落榜后,在县城找点活儿做,后来就进了申玉豹的公司。我原以为这小山子多难找,是多么重要的人物。原来小山子又回学校复读了。刘清松前天听说找到了小山子,又对我说:他有重大杀人嫌疑,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申玉豹就是他杀的,探视这个嫌疑犯的任何人,你都要向县委和调查组报告。我问他的根据,刘请松说,他有作案时间,更有作案动机。昨天早上,沉默了一天的小山子终于说话了。出事那天晚上,他确实和申玉豹在一起。他还说那天晚上申玉豹遭人打劫了,回家后立bī他回家,送给他一台高级音响一块手表还有两万块钱。他还承认炸塌那幢楼的土炸药包是他制作的。我一听就知道难办了,指控他个图财害命,他可真有口难辩。可是,这样一个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山子绝对不可能杀人呀,gān了大半辈子公安,跟谁我都敢打这个赌。小山子当然一口咬定他没有杀人。出事的时候,这小山子又在回家的路上,没人能证明他案发时不在现场。我就暗暗替这个小山子捏了一把汗。刘清松和白剑今天上午专程到看守所见了小山子。你们猜刘清松又作了啥指示?他肯定地说:你们不要误认为这是一般的谋财害命,这显而易见是蓄谋已久的谋杀,这个小山子只是个杀手,背后还有主使人!他严令我们在五天内把这个所谓的谋杀案审个水落石出。这时候,我还不太清楚刘清松要gān啥。下午,钱全中的尸体运回了局里。解剖的结果是服剧毒氰化钾致死。死者身上没明显的搏斗痕迹,法医做出了自杀的结论。钱全中是杀害吴玉芳的主犯,通缉令已发出去一周了,他的自杀有动机。晚上,刘清松和白剑又去了局里。看完验尸报告后他又说:现场你们查仔细没有?白龙潭是第一现场的依据是什么?你们依照什么排除了他杀的可能?他说的确实又有点道理,我只好派老赵带两个人连夜又去了白龙潭。差不多一个小时前,我才把这两件事和申玉豹留下的证言放在一起考虑。这一想,就吓得尿了一裤子。推个自行车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