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一出现在二一○门口,那姑娘扔了饭碗,又捂住肚子在chuáng上大叫大喊。yīn阳师又把huáng表纸点燃,“原来是冒名骗钱的,看我不钉死你!”一个狰狞的女人声音响着:“你们只给这点钱,叫我告倒谁?”中年农民惊讶地说:“一斤火纸,至少有一千块哩。”那女人说:“yīn阳本是一理,yīn间也是什么都涨价了。租头毛驴要六百多,一碗面条七八块。衙役递个状子收一百。县衙判不下来,我还得到阎王殿喊冤,恶鬼们阳气还盛,小鬼判官都怕他们,你们只给一千块,不是bī我跳火坑吗?”九指yīn阳师拿起桃木棒子,“问你几件事,全答出来,再送你一万块。答不出,今天你可走不了。你是怎么死的?你男人姓甚名谁?你婆家家里还有什么人?”女鬼长叹一声:“我是叫人打死的,邻居有好几个听到我喊救命,当时作了证,后来又改口了。我嘴里的毒药是后来灌进去的,还撬掉我一颗牙。我男人叫申玉豹,这几年昧着良心发了财,当了什么荣昌贸易公司总经理,吃喝嫖赌贪五毒俱全。家里还有婆婆和小姑子……”
林苟生几次提起这个案子,白剑都没表示太大兴趣,没想到又在这里听说了。白剑站在门口,看见chuáng上躺着的姑娘似曾相识,不禁勾起一段往事,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冤鬼是不是石佛寺的吴玉芳?她父亲叫吴天六?”白虹说:“我问问他们。”白剑看见病chuáng上的姑娘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认出是吴天六的gān女儿张雪梅,心中不禁大骇:玉芳分明是她姐,她为什么要扮厉鬼呢?难道玉芳姐真是冤死的?如果真是这样,我绝对不能袖手旁观。qiáng忍住要去认他们的冲动,白剑扯了白虹就走。白虹问道:“哥,你不是要问那冤鬼是不是吴大叔家的吴玉芳吗?我看那几个人都像是认识你。你为啥不见?”白剑叹道:“如果没有大难处,他们也不会演这出戏。既然是戏,我就不能点破。这件事我一定要管!”
龙泉的官人们多年来总结出为官的三级跳,一跳要跳到李副书记的嘴巴上,只要他眼里有你、嘴上说你,学相公就算毕了业;二跳要跳到李家掩在翠松绿柏的四合院里,只要能常被召到他家训话,你算入了围;三跳要跳到李家的饭桌上,能吃到chūn英做的家常便饭,才算修成了正果。
朱新泉应召踏着冰冷的月色来到李家,饭局早撤了,李金堂、陈远冰、财政局副局长严金栋、外贸局长连城锁正在打麻将,外贸局采购员钱全中坐在李金堂右侧观战,chūn英在一旁侍茶。朱新泉挪一把凳子坐在李金堂左边,看见李金堂摸上来一张五万。李金堂握着小紫砂壶对着壶嘴饮一口,慢慢用大拇指抚摸着五万,慢吞吞地说:“水无常形,兵无常法,新泉,你说我是打幺jī还是打这张五万?同样赢单吊,但五万是将,多一番,我看留着五万好。有些人喜大赢,总想做成清一色、二龙戏珠、九莲宝灯、孔雀东南飞;有些人只想赢,玩推倒和。曹操爱才,为何要杀杨修?太宗几次说要杀魏征,魏征照谏不误,最终却是善终。这道理不大容易明白。有时我脚板痒,越挠越不舒坦,用针一扎,才知道疼有时不苦。这就像女人生娃儿,疼不疼呢?疼,却不苦。古时有谏议大夫和御史,专吃时政之弊,留下了一段段文死谏的风光。电台播的新闻你们听了没有?咱们县正在告别农业文明,朝工业文明奔呢。这真是好名词。这告别也真容易,开个石墨矿就告别了。不过,这也算为咱龙泉长了脸。可是,还是居安思危的好。新泉,白剑是大记者,水平高,来了没几天,就在中央级电台为龙泉写出一篇妙文,难得呀难得。你应该派个得力人跟他学学,顺便照顾他的生活。这白记者前几天又去了民政局采访,天知道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奇文!是呵,文人手中的笔有时也可杀人哩,杀人于无形。这一把算huáng了,散了回家睡觉。”
朱新泉出了院子,摸出手帕擦擦额头。看来必须派夏仁进古堡做jian细了,李金堂的口风里已经藏针,这事马虎不得。
李金堂并没睡。白剑最近的行动已经让他感到一丝不安。放着开枪扒古建筑的大彩头不拣,去chuī刘清松、去民政局问十几年前的旧账。他到底想gān什么?这个白剑又在医院里听到了吴玉芳的事,这能是巧合吗?直觉告诉他,有一股不利于他的势力正在形成。李金堂警觉起来了,准备给有关人物打打预防针。过了半个多小时,钱全中带来一个人。他头发蓬乱,一脸睡意,一进门就打个哈欠。李金堂眉梢兀自跳一下,“玉豹,你有大难了!”申玉豹打个冷噤,眼睛里生出了亮光,吃惊地望着李金堂。李金堂叹口气道:“我真不愿你变成扶不起来的刘阿斗!这几日你听到些什么不利你的事情没有?”申玉豹茫然摇摇头。钱全中嘿嘿笑着:“玉豹正和三妞打得火热,刚才我喊他,他正在弄那事,等了一支烟工夫才给我开门,他会知道什么。”申玉豹彻底醒了,忙问:“出了啥事?”
李金堂背朝着申玉豹:“你老婆变成个恶鬼,附了一个姑娘的身,在医院把你们做的事全讲了,如今这件事已闹得满城风雨。”申玉豹眼神迷乱,喃喃说:“真、真有这事?”钱全中啐了一口:“真个屁!是你老丈人捣的鬼。”申玉豹满不在乎地说:“他们连北京都去闹了,怕个毬。”李金堂严厉地瞪了申玉豹一眼:“胡说!这么闹下去,我也保不了你。县里回来个大记者,他爷爷有病住院,闹鬼时他在场。我已经查过了,当年他在太阳村插过队。你掂量掂量吧。你这样做不得人心,你知道吗?没有吴天六,你申玉豹能有今天?这件事要想点办法,你懂吗?这个记者恐怕是冲你来的。”申玉豹急忙央求说:“李书记,你划个道道,我去做。”
李金堂坐下来喝了一会茶,语重心长地说:“眼下你需要破点财收买人心。你想想,你老婆变成了一个冤鬼,在yīn间走投无路,你要是个好丈夫能无动于衷吗?你肯定会心疼得不得了,这样人们才会另眼看你。这件事要将错就错。另外,你丈人吴天六当年把你当亲儿子看,你也要借机尽尽孝心,表示你申玉豹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那个白记者的爷爷也是个老人,也在医院住,这样事情就好办了。你这样做:你去县医院说你听说了闹鬼的事,心里不忍,完全信了,愿意捐一笔钱,付chūn节过后到现在住院的六十五岁以上的老人和十八岁到三十五岁女人的医药费,尽尽你的心。另外,你再给医院捐上几千块,再买个名声。”申玉豹面有难色,没有立马答应下来。
钱全中面露鄙夷之色,嘲讽道:“玉豹,这种关键时候,可不能当铁公jī!这半年多,你鬼混花的钱,最少也有五万吧,也没见你皱眉叹气的。李书记这一箭好几雕的好计谋,别人花钱都买不到!如果不是李书记,你能有今天?早叫赵chūn山抓了起来。你不出点血,那个姓白的把这事捅出来,大家都没个好。”申玉豹白了钱全中一眼,“谁说不出钱了?李书记对我恩重如山,我能不知道?这种掏钱买名声的买卖,不亏本,这个道理俺懂。我在想不知拿出多少钱合适。前几天是玉芳的生日,由头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