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堂听他们七嘴八舌说了好一会,心里想:还没开张,下边已经闹成这样,难道清松就不知道?又问了问两个矿上的基本情况,然后说道:“你们的事我都记下了,有机会我会给刘书记反映你们说的情况。金贝子给县委立了军令状,刘书记作保,今年要完成利税三百万,明年五百万,后年一千万。所以,县委就把人事权jiāo给了金贝子。或许金总经理经过一段考察,还会重新调整你们的工作。我是一个念旧的人,这点你们连局长清楚。连局长因工作失误被免了职,这个位置到现在不是还空着吗?县委常委会定下的事,我这里不好给你们表什么态。我个人认为,你们都是有功之臣。这件事是刘书记蹲了点定的,金贝子也是他选的。我看,你们还是回去安心工作吧。至于金玲儿反映的问题,我看与改革不改革无关,回头你写个材料让连局长转给我。”送走第一批客人,李金堂一点也不感到轻松。矿业公司在人事制度上实行特殊,必定会影响到龙泉其它方面。看来,这一步让得太大了。
金矿的齐矿长和碱矿筹委会的马主任走进院子了。李金堂兀自一笑,心里道:又是矿业公司的事。两个客人落了座,齐矿长稍稍寒暄几句就开始诉着苦衷:“huáng金开采可是国家专营,以前我们对县委、县政府负责,符合国家政策。如今让我们隶属金贝子的公司,感觉上有点不对劲儿,像是跟一个包工头gān活。刘书记发了话,业务上要听公司的。这话嘛,有好话歹话,要是金贝子叫我搞huáng金走私,我gān不gān呢?gān了,违反党纪国法,不gān呢,金贝子又有权把我给撸了。我真作难哩。”李金堂心里笑了:牵扯到了国家huáng金开采政策,文章就好做了,低声沉吟着:“常委会上没听刘清松提说这件事。老齐,这件事你给刘书记反映过没有?”齐矿长答道:“我以为中央政策变了呢。这金矿是你一手办起来的,有事也只能找你反映。金贝子要金矿,后路留得宽呢,石墨和麦饭石就是一吨也卖不出去,这金矿除了直接上缴给省huáng金开采总公司的,每年也能给县里留一百多万。他要让我对上谎报产量,这钱又能转到石墨和麦饭石上。他因成绩显著高升了,我怕是要到东大监蹲两年了。”李金堂心想:“话能这么说,滴水不漏就把事办了,是个可用之人,”当即表态:“金矿仍独立,只对省公司和县里负责。鸟在笼子里飞才叫养,笼子撑得天大,就不叫养了。任何一项改革,都要在基本国策的制约下进行。我喊你老齐,有点不大合适,你并不老嘛。以后心思不要仅仅放在金矿上,再熟悉熟悉别的方面,老开那一个掌子面,不行。你们金矿和石墨矿、麦饭石矿很近,没事多去走走。”齐矿长心领神会,默默点点头。马主任自然没听懂李金堂和齐矿长jiāo流了什么事,吵嚷着:“麦饭石也好、石墨也好、huáng金也好,成景不成景,总长出过几棵树,树上好赖结有青桃子,摘了去好歹能充个饥。我倒好,场子备好了,想大gān一场哩,觉得该当个婆婆风光风光了,又给我娶个婆婆。这到时候,第一吨碱矿石是姓他的金呀还是姓我的马?我想不通。”李金堂哼一声道:“想不通你慢慢想吧。我这个副书记,一当当几十年,我咋就想通了?照你的想法,上面空个位儿都该轮到我,我如今不是该当联合国秘书长了。任何一次重大变革,都有人亏有人赚。你不是还当个碱业分公司经理吗?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不好。你和老齐不同,你连你的一亩三分地还没种哩,这时候撂挑子,候补多的是。”
送走第二批客人,李金堂心里道:怪不得秋风要回头,这个烂摊子不好整哩。一抬头,看见郑秋风已经进了院子。郑秋风也是经过龙泉官场三级跳,从这个小院跃过龙门的。这回重游故地,脸上却带着难言的羞愧。李金堂连座也不给他让,自己先说话了,“你真是稀客呀,没弄错的话,你三年都没踏进我这个门了。人说我李金堂在龙泉有四大金刚四小金刚,这八个人当中就有你吧?”郑秋风立在那里,不敢接腔。李金堂不客气地数落着:“三年前,我放你到四龙山里当乡长,你把好心当成驴肝肺,认为我待你不公,一气之下,连个照面也不打了。这下好了,你起码要在矿上呆三年。矿业有限公司的党委书记不好当啊。你的毛病在你太能gān,不懂个张弛。你以为你给刘清松gān几件漂亮事,他就会把你调回身边呀?你错了!我把你放到四龙,本想让你将来,也就是现在,接县办陈主任的班,你在四龙吃三年苦,谁也不会说什么。陈主任年底就到人大当第一副主任,一个机会叫你错过了。”郑秋风几乎要哭了,低着头说道:“李叔,我错了,让我回来吧,降一职我都愿意。”
李金堂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每个人都有弱点,摸准了他们的弱点,用起来就顺手了,秋风的弱点就在于他对自己的女人太痴迷、太看重了,而他又疑心重,老是在想这女人靠不住。实际上,这个女人又绝对靠得住,深明大理。可是,正是她太看重了秋风的前途,表现出太多的理解,秋风的疑心才更重。人就是这么说不清楚。秋风因为我让他和女人牛郎织女,心生忌恨,离开了我,如今他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忌恨了刘清松,回到这里。很有意思。如果刘清松知道这些,让秋风当城关镇的一把手,他就会成为一只有力的臂膀。làng子回头金不换,龙泉三十出头这一茬人,像秋风这么全面的不多,能说会写,胆子大,点子多,不可不用。想到这里,李金堂睁开眼睛道:“巧英对你去公司有什么态度,要说实话。”郑秋风说道:“她倒挺高兴,觉得我能经经商磨练磨练也好。”李金堂笑道:“巧英把后院给你收拾得这么好,你应该在公司gān一番事业嘛。”郑秋风道:“孩子马上要上学了,我这两年又在山上得了关节炎,回县里也好照顾照顾家里。”李金堂当即不客气地说:“第二个原因是说谎,四龙乡出麦饭石,喝那里的水根本不会得关节炎。你呀,有时候显得太聪明了。这两年你没来家里,我不怪你。我不反对你回来,陈主任的位置还留给你。可是,你让我现在怎么替你说话?你是刘清松看上的人,我提出来,他也未必能同意。”郑秋风央求道:“管他什么法子,只要管用,你指点一个就是。我知道刘清松是不会放我的。”
李金堂指着另一个沙发说:“你坐下吧。我问你点事,公司到位的资金到底有多少?”
“加上上次追回的两百多万,不足三百五十万。”
“你的权限有多大?”
“经营全由金贝子负责,所以我才觉得呆那里没意思,赶cháo流实行总经理负责制,我只管组织。刘书记说看中的就是我在四龙乡的组织才能。金贝子办事猛,有时就显得霸道一些,容易得罪人,由我从中磨合磨合,公司就能正常运转。”
“刘清松眼力不错,可惜不知你很想独当一面。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生产?”
“金贝子性急,恨不得马上就全面动起来。我下山时,他还讲要在剪彩那天恢复生产,撑撑面子,叫我拦了。停工都停半年了,谁知矿井里有没有问题。我的意思是买两套进口设备,现在虽耽误点事,但可以确保长远。金贝子说边gān边买。这事还没定下来。这么猛gān,怕要出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