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东航把甘冲英的手扒拉开:“我告诉你老甘,维护工程质量人人有责,更别说我是总队参谋长,我调查的是水泥的标号,你火什么?至于你的私生活,我没有兴趣,只希望你好自为之。”
甘冲英曾反复问过水泥的质量,罗玉婵和高见青都咬定说没问题,还拿出了材料监督小组的化验单子,甲方代表大耳朵助理有亲笔签名。罗玉婵嘲笑甘冲英所谓的工程总负责只是挂了个名,说他哪一点不比贺东航qiáng?让人家踩咕成这样,窝囊不窝囊?从前索明清管的时候怎么没这些窝囊事?
甘冲英越想越火,猛然抬臂往霸王鞭上一划拉,那团碧绿便擦着贺东航的鼻梢飞到地下清脆地炸裂了……
焦主任一头闯进来,见状十分遗憾:“都信息时代了,掐个架也该高效率。我不是怕拉偏架,是觉得你俩应该推心置腹掐掐了!看来高cháo已过,商量商量去沙坪的事吧?”
没过几天,方参谋就把苏娅通过省委机要送来的水泥质量鉴定书送给贺东航。贺东航扫了一眼,以不出所料的表情哼了一声,说有魄力呀,造假造到军事设施上了。他又问方参谋,苏主任没说什么?方参谋说,苏主任表扬你脸皮真厚。
贺东航让方参谋把鉴定报告复印一份先送甘冲英,隔20分钟再把正件送叶总和宁政委。他想这点儿时间够甘冲英应对了。
半个小时后他就听说,叶总和宁政委把甘冲英和索明清叫去了。至于将军们如何震怒,甘冲英如何解释、如何被责令脱离工程领导和大东公司如何赔偿损失,他连问都不问,都是明摆着的。
只一件事他没想到,索明清迅速病了,而且是种高级病。
在索明清病房门口,贺东航差点跟出门的杨红撞个满怀,杨红连忙道歉。贺东航见她面色红润、眉眼挂笑,一副神清气慡的样子,心里很高兴,问她索副部长病得重不重。她说刚安排了几项检查,还要等确诊呢。贺东航问她,跟小夏的事儿确诊了没有啊?杨红红着脸说这么大首长还开玩笑,一甩头发跑了。
一进门,华岩、刘丽凤和索明清的爱人大王都起身迎接他。索明清则一身病号装扮,躺在chuáng上打吊瓶,他想起来打个招呼,大王一巴掌就把他摁挺了。华岩和刘丽凤给贺东航让座倒水,眉眼间喜气洋洋的,不像来看病号,倒像是过年走亲戚。贺东航刚要问话,刘丽凤又把不知啥时削了皮的苹果递到他嘴边上,一个劲“谢谢参谋长”。贺东航问谢我啥呀?一屋子人连索明清都笑了。苏娅刚走,宁政委就说司办主任不能缺,要他抓紧物色人选。贺东航连哏都没打,说华岩就很现成嘛。
贺东航问索明清的病情。大王抢着说:“昨天不知道叶总、宁政委怎么把他吓着了,晚上吃饭我一看,咦,拿筷子的手怎么哆嗦了?他非说是心情太激动,不碍事。我说你不升官,不发财,激个什么动?硬把他bī医院来了。杨军医说,看症状有点像帕什么森。”华岩说是帕金森,索明清就叹了口气。他的右手还真在瑟瑟发抖,像通了弱电流似的。
贺东航知道索明清是个爱面子的人,偏这手又抖在明面上,心里肯定不好受。就开玩笑说:“不可能吧,得帕金森的都是些高级领导人,比如美国前总统里根,国内也是省部以上的,我们老索历来守规矩,不可能越级生病嘛。”
索明清没笑出来,叹息一声道:“人过50病找人。我想通了,我不病谁病?我不抖谁抖?gān工作看不见咱,找酒陪可捧着我了。老索慡,有量,敢冲!咱也贱,夸几句更来劲,一天三大碗,能不抖吗?有了我抖他们才不抖,我为工作而抖,抖而无愧。我抖是正常的,他们不抖才是不正常的……”
见索明清似有心声要吐,贺东航示意华岩夫妇离开,刘丽凤千恩万谢,还说了句“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才拖着华岩去了。
贺东航问了索明清水泥采购和把关的具体情况,又问哪个环节可能出问题。索明清说三大材都是高见青办的,首长办公会以后我们加qiáng了监督,是不是助理员那里出了问题?贺东航劝他冷静回忆一下,把疑点排一排,下一步总队还要组织调查,该说的要说出来。索明清举起那只哆嗦的手说,吃不准哪,吃不准。
大王急了。说:“索明清你辛辛苦苦这些年,职务职务上不去,待遇待遇倒快下来了,这不快退了嘛,到这时候你还替谁瞒着掖着?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皇阿玛?你是格格?你是贝勒?”
索明清恳求道:“额娘,你让我们清静清静,我有话对参谋长说。”
贺东航、甘冲英和焦主任一起到沙坪,分坐了三台车。贺东航听焦主任悄悄劝甘冲英,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梗着脖子挺过来就没事了。贺东航心里冷笑:你那根底气不足的脖子,能挺得住甘越英20年生活的斤两?
临上车时,贺东航想起此行的目的并不符合叶总起初的意图,便又跑上楼,请示叶总如此这般办理是否可以。叶总说:“不这么办怎么办?前一阵你要翻腾这件事,我说时机不成熟,现在行了。无欲则刚嘛,老宁开始数他的脚印了,你就按他的意见办。”贺东航问:“开始你不是不同意吗?”叶总说:“你蠢嘛!”他摘下花镜,脸上露出少有的天真,像个做了恶作剧未被大人识破的孩子似的。
“咱们的宁政委一辈子逆向思维,我要提个正意见,他没准就给我逆喽。现在我先给他提个逆的,他再给我一逆,这就正了。你放心去办。什么部分错部分纠,你给我全纠、彻底纠,那么好个gān部,大半生给毁了,谁的面子比人家的政治生命值钱?这可是老宁的良心工程,你算算他到过沙坪几次!”
叶总哈哈笑起来,笑得直咳嗽。
头几天下过一场冬雨,运河北岸的道路很泥泞,越接近沙坪越难走。但是天气很好,蓝天明丽,如同靓女刚用山泉洗过脸,又淡抹了好看的胭红。
看见沙坪监狱轮廓的时候,柴监狱长的车已经迎过来。他说他来接甘副总,他是稀客。大宽四爪上沾着泥,逐人欢迎。老柴说它是越英的全权代表,越英还在打吊瓶呢。
寒暄过后,柴监狱长就朝贺东航挤眉弄眼,意思是要上他的车,先小范围听听jīng神。贺东航担心引起甘冲英和焦主任的误解,就说等会集体给你传达,公开透明。
到了接待室,焦主任讲了此行的任务,总队的初步意见和要把握的政策。柴监狱长一连划了几根火柴才把大烟斗点燃,划拉着烟斗柄感叹道,总队的政策好啊,就是晚来了点,晚来总比不来好,还是依靠自己的力量纠正的。他建议甘越英当副监狱长,过两年他一退就可扶正。监狱是个正处级,比起你们越英可能吃点亏,比比老柴献了青chūn献终身也亏不到哪儿去,反正也亏半辈子了。末了说: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兰双芝刚说了些新情况,讲给你们听听?”
多年来甘越英都是跟兰双芝分居,另住一处矮房,秋萍来时也住那里。后来秋萍不来了,监区改建时矮房也拆了,甘越英只得同兰双芝搬到了一户,但也是独住一屋,无论寒暑从不跟兰双芝同chuáng。转折就出现在那天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