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兵团已在大规模开发塔里木河,他当时就意识到罗布泊以及塔里木河下游的生态将被破坏,并将造成生态灾难。可当时,谁管这些呀,谁能听他的话呢?他们只以为他是一个书呆子在胡说八道。后来,他的预言真的发生了,罗布泊早已gān涸……他们当时去时,塔里木河两岸有大片原始胡杨林,野猪和huáng羊成群结队,他们还见到了斯文·赫定在《亚洲腹地旅行记》中提到的新疆虎。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只有沙漠和可怕的死亡……
周楚侯每次说到这里,心情都异常沉重,他说,要是他有资金,他准备重返塔里木河流域考察,把他当年见到的塔里木河与现在遭到破坏后的塔里木河对照起来,写一本书,以提醒人们重视生态保护。
周楚侯从塔里木河回来以后,随即又去勘察新藏公路,从此以后,他就在南北疆各地奔波,新疆所有的公路都留下了他的足迹。那些公路哪里到哪里的公里数他脑子都记得清清楚楚。他们是1956年chūn天结的婚,到七八年调到修路机械厂,才有了个固定的家,这之前的二十二年中,他在家里总共没待两年。好像是六六年吧,他们全家四口人在四个地方,吴懿昭当时在被服厂上班,周楚侯在乌(鲁木齐)喀(什)公路上,大丫头在二道湾寄宿,儿子才一岁多,全托给了一个保姆。自吴懿昭离开湖南,两人就靠鸿雁传书,周楚侯在野外工作,也是经常给吴懿昭写信,光他给吴懿昭写的信就装了好几箱子——那也是他们家真正的财富。
周楚侯还参与设计了乌鲁木齐的城市建设。他当年在往来新疆的路上,常常在沙漠戈壁上见到海市蜃楼,他起初见了,以为是真的,待走近了,什么也没有。他就发誓,以后到新疆,一定要参与设计这样一座城市。现在这座城市出现了。他常常在晚上和吴懿昭站在窗前,望着那座夜色衬托下被万家灯火点缀的城市,为它深深陶醉。在看到这座城市时,他就会想到从这里出发的像脉络一样延伸到这广阔大地每一个角落里的公路,他们的内心会感到十分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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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陶勇:那四个女兵都是牺牲在我身边的
那四个人都是刚到新疆不久就牺牲了,她们走了那么长的路,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没想到马上就踏上了另一条道路。
她们都是牺牲在我身边的。
王丽丽得的是伤寒,汤佑芳是肺结核,一个叫李丽华,还有一个叫陆梅的,也都是肺结核,她们一次吐血就吐一盆子,当时什么药都没有,要是有氯霉素和青霉素,她们就会活着。但当时的条件太艰苦了……
虽然时光已流逝了五十年,我想起她们时,仍觉得自己的心像刀割一样难受。是的,死去的就死去了。活着的,谁能不被往事触痛呢?
我原来是没有想到要学医的,正是她们的牺牲,坚定了我治病救人的决心。现在,我可以毫无愧意地说,在石河子,乃至整个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我都是有名的外科医生之一。我成功救治危重病人的消息不时刊登在新疆和兵团的报纸上。
彭翠芳:为了爱,决定再次西行(4)
早在1969年,我就在莫索湾的一个团场医院成功地为周灿忠进行了断手再植,那里的条件非常有限,有人认为能在那样的条件下使手术成功,的确是个奇迹。我退休时,石河子人民医院送给我的写在退休匾上的文字很好地概括了我的一生:
手术台上针针线线浸透慈母心血
无影灯下日日夜夜度过外科生涯
我是个十分细心的人,我至今还保存着我入伍以来的许多证件和资料。诸如应聘证、试卷、初中课本、毕业证书、立功喜报,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帽徽,甚至包括长宽两寸的纸片做的拾棉“百斤能手章”——我当年曾连续创造拾棉花百斤以上的纪录数十次,最高的一天拾棉花一百四十七斤;我还保存着当年进疆路上的歌词,在hushi学校写的《和平日记》,以及断手再植成功后在会上的发言。这些东西虽然沾满了时间的尘埃,但渗透着那些年代不可磨灭的痕迹。我现在还能背诵当年为工人周灿忠接活断手后的事迹报告材料,题目是《用毛泽东思想指挥我们战斗》——开头是毛主席语录,“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人类总得不断总结经验,有所发现,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然后是正文:
毛泽东思想的chūn风chuī遍五湖四海,毛泽东思想的凯歌响彻祖国大地。在我们的伟大的祖国,用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革命人民,每时每刻都在创造着人间奇迹。我院革命的医务人员在上级党委、院党支部的领导下,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发扬了敢想敢gān的革命jīng神,克服了条件差,技术水平低等困难,勇于担风险,敢于走前人没有走过的道路,带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成功地为工人周灿忠同志接活了断手,为我院用毛泽东思想统帅医疗技术革命提供了新的经验。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需要把我们工作中的主要经验,包括成功的经验和错误的经验,加以总结,使那些有益的经验得到推广,而从那些错误的经验中取得教训”的教导,现把我们为工人周灿忠同志接活了断手的情况作一汇报……
这些材料在今天看来,其文风无疑显得幽默而又滑稽,但当年,我在宣读那每一句话时,都是认真而又充满激情的——每个字都字正腔圆,每句话都感情充沛。而每一个听众,也是严肃而又仔细地听着每一句话。这是一种革命心态。
我当兵之前,在长沙市一中读初中,我家离招聘团驻地上营盘街很近,我原本是要去考湖南人民革命大学的。婶婶告诉我,附近就有招兵的,何必舍近求远。我就到了附近的新疆军区招聘团,三天后,结果出来了,3月8日参加完“三八”妇女游行,第二天就唱着那首刚刚学会的《前进,青年同志们》的歌,踏上了征途——
前进,前进,青年同志们,献出我们的力量来建设祖国的边疆,新疆的人民在等待我们,坚决、大胆、勇敢向前进,越过平原,翻过山岭,向前进……
我到新疆后,分到了二军六师,当时规定,所有的女兵在第一年都要参加开荒和秋收。虽然我和刘格翠因有些文化被留在了卫生部当hushi,但主要是参加生产劳动。
我和刘格翠与四个原国民党军官太太住一个地窝子,她们老头在劳改,自己也在gān活,老说怪话,什么你们过来是给人家当老婆的啦,什么你们是妖jīng,怎么不去野那些当兵的,和他们谈情说爱啦。因为我们刚去,不敢吭声,更不敢得罪她们,后来就想她们也是可怜,原是官太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现在沦为gān苦活的,心里肯定不是滋味,gān脆就让她们说好了。
那年gān活一直gān到十二月份,吃的是盐水煮苞谷,想吃肉的话就挖个大坑捕野猪,那玩意儿原来很多,但我们开荒的一去,就跑得没影了,难得逮住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