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他梦见的是真实,那么他得以转生……是因为长阳王代替他献出了灵魄。
林蔚轻此时只觉又释然又压抑。
释然于付湛从未背叛他,压抑于即便知道了真相,他再也无法与他相守。
灵魄困于寒山上那碎魂塔中,承受着碎骨噬心般的剧痛,日夜不休。他深爱的那个人,竟如此坚守了灵脉百年。
林蔚轻垂下头,发觉自他认识那个英姿勃发的长阳王以来,这人总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模样,漫不经心地承受着世人强加于他的东西。
……只是没想到自己最终也成了世人中的一个,在他为自己承受罪孽之时任x_ing地离去。
林蔚轻沉溺在铺天盖地袭来的压抑中,已然分辨不清真相与梦境。
幸好此时房门被扣响,将他拉回现实。
林蔚轻抹了把脸,看见窗帘的缝隙当中早已经透出了晨光。
——靠,上班要迟到了。
付湛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去叫醒他,还给自己找了个送衣服的好借口。
饶是如此,付湛猜想林蔚轻定是忘了男人在早晨血气旺盛,最易冲动。
那头林蔚轻没想太多,匆匆忙忙赤着脚下了床,拉开半边床帘借了点晨光,这就给开了门。
付湛提着一套西服呆立在门口。
昨晚他借给林蔚轻的那身休闲服对他来说太宽松了些,加上林蔚轻这一夜又睡得不安生,到早晨时,衣服早就歪七扭八地纠缠在身上。
宽大的领口歪向一边,恨不得掉下一遍肩膀去。
林蔚轻见付湛的眼神变得越发深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有些不自在地整了整衣服,侧身招呼他:“进来吧。”
付湛听了这句,只觉得喉头似有炭火灼烧,喉结上下动了动,眼神发直。
“嘿!”
林蔚轻见付湛似乎是呆了,杵在门口半天不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付湛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绅士的笑,随他往里走。
林蔚轻的脊背挺直,身形又略单薄,那贴身又垂顺的棉质衣服将背后的蝴蝶骨都勾勒了出来。
付湛在他身后,愈发放肆的目光恨不得将他盯出个窟窿。
如果他的眼神能化作实物,那必然是一根根长钉,恨不得将这人的锁骨、肩胛、手腕、脚踝……通通钉住固定在那张凌乱的大床上,看着那人如同蝴蝶标本一般,美丽又无力……越痛苦挣扎,越逃不开长钉的桎梏。
——他的滋味,叫他生生怀念了一百多年。
“你先整理整理吧,我叫人送早餐过来。”
付湛将那套西装按在林蔚轻胸口,挡住了那具在他眼中已经被剥得□□的诱人躯体。
旋即转身在单人沙发上坐下,遮掩了自己蠢蠢欲动的部位。
“哦……谢谢。”
林蔚轻也有些晃神,昨夜的梦他还没能消化完,一早又看见这张熟悉的脸……更觉困惑。
林蔚轻甩甩头,拎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那身西服是付湛叫人连夜送来的,穿在林蔚轻身上剪裁合适,加上林蔚轻终于扔了那副厚重的眼镜,露出形状完美的眉宇和旋涡般深邃的瞳孔,显得有些惑人。
林蔚轻将混乱的心事都按压了下去,坦然地跟付湛打招呼,只是昨夜打消的疑心又从胸口翻腾了起来,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付湛应付得很轻松,林蔚轻很难看出他真正的心思,便也先作罢。
林蔚轻手中剩下的新露不多了,与前世不同的是,他的灵珀眼在这一世需要借外界的力量唤醒,每次很难支撑超过一天时间。
而制作新露的材料,原本就很难寻得。
千年枯木又逢春,昭示着生命的周而复始,灵魂的增长消亡。
取千年枯木上开出的新芽,凿雪山顶上万年不化的坚冰,以窑中囚火融了,浸新芽九九八十一天,再以囚火焠之,才成一小瓶新露。
——在找到另一株枯木新芽之前,林蔚轻决定先省省。
在灵都时,灵珀眼如同他的知觉一般,无论灵邪魂体,他都能看破。
他早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个洞穿人心的能力。
刚转生时,太依赖这份感知力的他,一时半会儿适应不了从旁人的表情和语气中读取他人的态度……就好像原本灵敏的人,突然失去了双眼。
他用了近十年才学会常人传递情绪的方式。
此时,当他想要细细回忆那一段放不下的过去时,又惊觉自己似乎从未细细观察过那人的眼神和表情。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能看穿,却原来自己也不过是被那份自傲给蒙蔽了。
二人到达付氏产业园的时候,正是上午九点半。
园区整体还在施工当中,只有一栋装备设施完好的新楼用作办公。
顾希然已经等在会议室门外了,林蔚轻发觉她气色很差的样子,眼中的疲惫遮也遮不住。
此时林蔚轻读不出顾希然的心思,也想不透昨晚她和付湛究竟在演什么戏码。
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觉,林蔚轻随二人参加付氏今早的例会。
好在过去常年陪商振打发时间,这一点上他还算得心应手。
林蔚轻专注地听着各部门的汇报,翻了翻更为详细的项目策划,偶尔提出几句技术上的专业意见。
一上午还算顺利。
下午时,付湛又领着林蔚轻去顶层自己的办公室。
林蔚轻毅然拒绝了付湛爬楼梯锻炼身体的要求,拉着这人直奔电梯。
幽闭带来的轻微不适,比起爬到二十多层的楼顶那骇人的运动量,林蔚轻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
整个顶层一半是付湛的办公室,剩下部分分成了一个会客室和一个秘书室办公区。
进到办公室,林蔚轻刚顺了顺心口,就听付湛道:“要不我把办公室改到一楼?”
“……付氏的企业文化是让董事长负责迎宾吗?”
林蔚轻吐槽。
“那就二楼吧。”
付湛欲抬手按呼叫器喊秘书进来。
“喂!”林蔚轻赶紧拦住,狐疑道,“……你是不是太关照我了?”
“有什么问题吗?”
付湛面色不改,毫不尴尬。
“……”
他与面前这个付湛,认识还不到一天。
无论怎么说,对一个刚见面不久的合作伙伴照顾到这份上,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正常。
“为什么?”
林蔚轻真是服了眼前这人,他前后加起来两百多年的人生经历也看不穿这人的目的。
……况且他还魂淡,连灵珀眼都拿他毫无办法。
付湛顿了顿,他很明白,林蔚轻这人样样都好,就是疑心重,怕是再这么逼下去,这人会直接逃到天涯海角去。
“因为这个。”
付湛只好抽出一个文件夹递了过去。
是专利授权合同,分了三份。
林蔚轻接过来,匆匆扫了一眼,抽出付湛桌上的签字笔,随手便签了。
“不看看条件?”
付湛接过文件,拇指摩挲着林蔚轻的签名,似乎很满意。
“不用了。”
林蔚轻不想多费口舌,对方开什么价格,他根本无所谓。
“爽快。”
付湛抽出其中一份合同,递给林蔚轻。
“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付湛断然拒绝,“这段时间先委屈你去隔壁秘书室办公了。”
付湛瞥了一眼旁边准备好的办公桌,觉着有些惋惜,但还是只能先后退一步。
“什么?”
林蔚轻略意外,对方的目的明明已经达到了。
“所以说啊,林先生,签字之前得先看看条件。”付湛扬了扬下巴,“合同上写得很清楚,你必须为付氏芯片公司提供长期技术支持,直到产品开发完成。”
林蔚轻确认了条款,暗骂无赖。况且这种新技术的开发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这种条款简直是绑架。
刚准备辩驳说这种没有确认条款的合同不具备法律效力,付湛像是料到了他的反应,接着解释道:“当然,付氏是有良心的企业,条件就按我们昨晚商量的办。”
付湛身体前倾,像是要从气势上压迫林蔚轻,缓缓道:“这次的芯片开发项目,最多为期一年,一年后不管成败,付氏都会中止开发。这期间你每周三天来付氏,哦不,来我这里上班。”
林蔚轻没多理会他的表演,一心数着合同上的数字有几个零。
“行吧,成交。”
林蔚轻放弃讨价还价,这合同上的数字如果让李教授看见,怕是能立刻将他开除出研究所,打包送到付氏卖了。
“那我先去技术部看看。”
林蔚轻起身欲走,
“不用。”
付湛挂起一抹狡黠的笑,技术部可太远了,说什么都不能放他去,“我充分相信林先生的实力,林先生只要提供远程指挥就好。”
林蔚轻满脸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