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六十多岁、jīng神矍铄的老人走进坑道,一边四面环顾,一边认真听取石万山不时指指点点的解说。风雨岁月,染白了老人的鬓发,在他的面容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但犀利睿智的目光,硬朗挺直的身姿,仍透she出他职业军人的英气。这位既威严又和蔼可亲的老人叫钟怀国,是一个老导弹工程兵,现在是二pào离休副政委。
“小鬼,别把这门和里边炸坏了。”钟怀国慈爱地吩咐。
“是!”齐东平的回答gān脆响亮。
“首长放心。您知道,这个阵地,大功团修了整整八年,牺牲了三十三个前辈,面对它,我们绝不敢乱来。”石万山神色庄重。
“不错,石万山没忘本嘛。”钟怀国转而又对齐东平殷殷叮嘱,“小鬼,你记着,保护好这个阵地,绝不是为大功团留个纪念品。这世界很不太平,中国要想不挨打,必须修导弹阵地,必须尽可能长久地保存好这些阵地。万一将来需要用它,只要把这门割开,就行了。明白吗?”
“明白!”
“万山,你叫他们抓紧点gān,我们争取傍晚时能去看魏连长他们。一晃,他们离开都二十二年了。”钟怀国脸色凝重起来。
“知道您肯定要去,早就jiāo代下去了。我还是去年开进七星谷时去过,快一年没去看他们了,心里很不安。首长,您上次是什么时候去的?”
“我都快五年没来看他们了,真不应该啊。人上年纪了,不爱动了,又常年呆在北京,远天远地的,五年眨眼间就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唉!”钟怀国长叹一声,“他们牺牲时,绝大多数还没满二十岁,胡子都没长硬啊!直到现在,我这心里头,还硬生生地疼啊……”
张中原迎上来,向钟怀国“啪”地行军礼,“报告首长,一切准备就绪!”
钟怀国挺挺腰板,严肃认真地回敬一个标准的军礼。
一行人往dòng外撤去。
“首长,您来起爆吧?”石万山做个“请”的手势。
“让懂专业的年轻人做吧。”
张中原命令,“齐东平,你来。”
“是!”
齐东平一转红色的把手,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dòng口被封住了。
钟怀国上前细察,露出满意的神情,“小伙子,好样的!多撒点松子。”
忙活一阵后,石万山陪钟怀国去祭奠当年牺牲的战友,他没想到在魔鬼谷里又会遇到林丹雁。石万山几乎忘了,林丹雁与魔鬼谷阵地有着命定的关系。
师首长走后,郑浩踌躇满志了几天,就开始感到沮丧和苦恼。石万山不是个吃素的主,这一点他心理上早有准备,可他没想到对方能把大功团经营得几乎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自己呆在这儿,就像一滴掉在水桶里的汽油,根本溶不进去。
所幸,在这与世隔绝的大山里,遇到了女工程师林丹雁。是的,他还不了解她,也根本不知道她是否还小姑独处,但他一见她,就眼睛发亮,就涌上柔情,就有那种人们所说的“感觉”,这在自己是久违的啊。她漂亮,有风韵,气质高雅,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魅力,同时又有智慧,有事业追求,甚至还能对自己的仕途助上一臂之力,这样的女人,正是自己心中幻想过希冀过无数次的命运女神。也许,这就是上苍对我郑浩的眷顾和恩赐?人不可能拥有一切,如果能有幸与她结为伴侣——也许我太贪了?郑浩有些不自信地不敢奢望——或者,哪怕只能有缘与她在此共度一段美好时光,那我也心满意足了。至于怎样对付石万山,日后再说吧。
郑浩手捧一束马蹄莲,一路走着想着,走到广场上停放的迷彩切诺基旁,驻足张望,立刻情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不远处,林丹雁拎着一个大纸兜,踩着弹性的步子优雅地走了过来。
郑浩送上柔情的笑脸。
林丹雁眉毛往上挑了挑,“郑总指挥也去魔鬼谷吗?”
“我今天有事,去不了。不过我去过多次了。给你哥哥带了什么祭品?”
林丹雁惊讶,“你知道我哥哥?”
“当然知道。二十二年前,魔鬼谷阵地快修成时,出现了大塌方,魏铁柱、林丹阳等十八位官兵壮烈牺牲。明天是他们的祭日。你哥会抽烟,会喝酒,别忘了给他带。”
“带上了。你连他会抽烟喝酒都清楚?”
“你哥是大功团的名人,立过八次功,不过也挨过五次处分。有四次处分与喝酒有关,对吧?哦,那时你还小,可能还不如我清楚呢。”把马蹄莲递给她,“这三十三枝马蹄莲,请代我送给魔鬼谷的烈士吧。”
“三十三枝?”
“魔鬼谷阵地修了八年,先后有三十三位烈士倒在那里。还有,见到钟副政委,请代我问候。他是工程兵师的老师长,后来也当过我的师长。”
林丹雁更为诧异,“你也在大功团当过兵?”
“没有。大学毕业后,我分到了英雄团,不过只呆三个月就调到师部了。我的历史,以后咱们慢慢聊吧。”郑浩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转到驾驶室旁,认真叮嘱司机,“小田,二百多公里,一多半是山路,小心点开。”
“是。”
“林工,上车吧,一路保重。到了那儿,最好能给我来个电话——报平安。”
林丹雁迟疑一下,“好的,谢谢郑总指挥关怀。再见。”
切诺基扬起一路尘土远去,郑浩端立原地,一直向汽车挥手,目送着汽车身影彻底消失后,才失落地离开。
好像有人写过这样的诗句,你在窗前看风景,别人在窗前看你。对于郑浩来说,此刻真是不幸言中,他多情送别的这一幕,被站在团部值班室窗口旁的洪东国和上尉参谋李和平尽收眼底。
“都送上鲜花了,郑副参座真是捷足先登,占得先机呀!”李和平yīn阳怪气。
洪东国白他一眼,“你小子别不服气,可以竞争嘛。酸溜溜的gān什么?这种腔调,我就不爱听。别一口一个参座,不好。”
“毛主席说过,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一个小小的团参谋,怎么敢跟一个师副参谋长较量?而且,”四下张望一番,确信没有旁人,嘴巴贴近洪东国的耳朵,“人家把七星谷这只最大的桃子摘走后,马上就会成为师里的参座,噢,参谋长。”
“越说越成了挂在墙上的狗皮,不像画(话)!”一向笑眯眯的洪东国板起了脸。
“还是毛主席说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政委,一山容不得二虎啊!”上尉依然不知轻重。
“什么意思?给我说明白,别曲里拐弯的。”
“那,你得保证我言者无罪。”显然,在洪东国面前,李和平撒娇惯了。
“少贫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懂吗?”
“懂,”李和平压低声音,“政委,你知道,咱们师的历任参谋长,军旅生涯的终点站,最起码也是个少将。不是有四个阵地成立了师前指嘛,他去西北英雄团,去西南先锋团,去哪儿当前指总指挥都行啊,就是不能来咱大功团!团长把主持工作副参谋长的巧宗儿让给了他,他不仅不感恩,还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