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万全和张洪很难为情,闷声低头地抖被子叠起来,不断反复。魏光亮偷偷瞟一眼林丹雁,昂首挺胸岿然不动。
“魏排长,你有意见吗?”张中原声音不高,但不失威仪。
“没有。”
“那就请你动手练习。一营从营长到列兵,被子叠不好的都得这么练。一天练不好练两天,白天没时间晚上练。如果还叠不好而影响评比,让全营的名誉受损,下次他再练时,全营官兵都将是他的考官。没办法,这就是一营的规矩,任何人不能特殊。你要不愿意别人教,我亲自当师傅。好了,其他人解散。”
魏光亮看看铁塔般屹立面前的张中原,只有无奈地摊开被子。
林丹雁与周亚菲幸灾乐祸,窃窃私语,“看不出来,这个张营长办法挺多。”
“感觉像过节一样,太开心了。咳,丹雁姐,咱们要是把相机带出来就好了,给他来个立此存照。”
“算了吧,人家说过,根本就不在乎这些。”
“他总该有点羞耻之心吧?”
“整个心都不在这儿,也就谈不上什么羞耻心。”
“那就真是无可救药,唉,我的心理诊所恐怕也难奏效。”
冷眼看了一阵,张中原又去团部找石万山和洪东国诉苦,“团长,政委,我真是没招了。开台车,他总共只练过两个多小时,那还是因为觉得好玩,地下如果放个水桶,也许他能把电焊条插进去。对修导弹阵地,他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以前也有过不安心的学生兵,可像他这样的,恐怕人间少有。”
洪东国皱起眉头,“要不,我们找他谈谈?”
“他的病在心理上,现在谈什么都白搭,他油盐不进。没有非常的力量,改变不了这个魏光亮。”石万山说。
“政委,你要的方案,我瞎写了一个,你先看看。”周亚菲捏着几张纸,兴冲冲一头扎进来,看到石万山张中原也在,“团长好,张营长好。政委,我觉得心理治疗室的叫法不是太好,中国人普遍对心理疾病的认识有误区,多半把心理疾病当成神经病了。我建议改叫心理咨询室,好不好?”
洪东国一向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孩,现在自然大加赞许,“改得好。我只是提个思路,供你参考的。”
“那,在每个营设立的磁卡电话室,能不能叫亲情热线室?”
“当然可以啊,名字很好。”
“我了解到,有些人经常上山发出一些怪叫声,这就是有心理问题,所以,开设心理咨询室很有必要。比方说魏光亮,目前的心理状况就很不好,女朋友飞了,留学梦碎了,来七星谷又是被迫的,产生一些心理障碍很正常。不过,既然开设心理咨询室,为了创造出一个好环境,让有心理障碍的人可以敞开心扉,还得花钱购置一些设备。”周亚菲眼睛看看洪东国,又溜溜石万山。
“买。需要什么,你列个单子来。”洪东国痛快表态。
“我早算好了。每个营应该建一个心理咨询室。每个咨询室里,需要一台投影机,一台电视机,DVD机,CD机,还要三两张高级点的按摩椅,还要制作一批幻灯片,再买一些兵员大省各地区的风光片影碟。”
“总共需要多少钱?”洪东国问。
“那要看团里肯花多少钱啦。两三万总是要花的,档次太低,吸引不住人。”
张中原笑逐颜开,“这下就好了,我们的思想工作更好做了。”
洪东国与石万山嘀咕,“老石,你看是不是瞄着中上水平去?咱是工程兵师第一家搞,别让人抓了小辫子。”
“我倒觉得这笔钱值得花。咱大功团第一个吃螃蟹,就要吃好的,不吃臭鱼烂虾。”石万山想起了以往。过去,由于阵地与外界隔绝,又清一色是雄性世界,加上士兵缺乏心理疏导,大功团每修一个阵地,总会有人出现jīng神失常。每想到这些,石万山心里就隐隐作痛。历史进入了二十一世纪,搞人海战术不计生命成本去赢取胜利的时代早已过去,导弹工程兵部队,更该树立“人是最宝贵的”这种以人为本的意识,否则何谈高科技现代化部队?
“小周,如果能做到把七星谷阵地修成后,团里没有一个人患上jīng神方面的疾病,你就是把心理咨询室建成金銮殿,我也愿意给你埋单。基础设施费,你先向政委要,买一流设备的差价,由我这个团长补。”
洪东国笑着趁火打劫,“好,小周,既然有人埋单,咱们就搞一流水平。”
“哇塞——太棒了!我告诉丹雁姐去。”周亚菲欢呼雀跃,一溜烟没了人影。
叠上一小时被子的魏光亮,带着一肚子火朝阵地走去。
一号dòng里,一排官兵相互jiāo班,齐东平等刚来上班的士兵各就各位,下了班的官兵列队往外走。一个一级士官跑过来,神色带些诡秘,“排副,等不等他?”
“你说呢?”
“反正一排这些天丢人丢够了,咱gān脆一切都听他的,行吗?”
齐东平眼睛扫过众人,“大家说呢?”
“我们受够了!”回答齐整gān脆。
齐东平沉思片刻,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怎么打孔,等排长来了再说。大家现在也别闲着,一组捡毛石,二组用风钻把那几个地方打打光。dòng打得跟狗啃的那么难看。”
战士们个个带着诡秘兴奋的笑容,四下散开忙碌起来。
dòng口处,魏光亮慢慢往里面走,不时停下步子,紧张地抬头看一眼dòng顶的石头。方子明和王小柱紧跟他身后,见状,两人jiāo换不屑和厌恶的目光。方子明涌起恶作剧的念头,弯腰捡起两块碎石头,轻轻扔出一块,嘭的一声,正好落在魏光亮的安全帽上。魏光亮马上站住,双手抱头,十分紧张地抬头看dòng顶,“怎么回事?”
王小柱竭力忍住笑,一本正经,“排长,别抬头,当心石头砸住脸。这几天,上面经常往下掉石头。”
一听这话,魏光亮吓得赶快低头,东躲西闪。
“排长,走路时,头要微微上抬,盯着前方十五米远的dòng顶,喏,就是这样”方子明装出一脸的真诚,做个示范动作,“这样走,就是冒顶了,生还的可能也要大一些。”
魏光亮邯郸学步般,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很别扭,正要回头看方子明是否就是这么走路的,又有一块小石头在他帽子上砸出脆响,他下意识地“啊”一声,转头就要朝dòng外跑。王小柱拼命忍住才没笑出声来,跑上去拉着他胳膊,“排长,没事的,多走几回就好了。这种石质,不会出现大冒顶。”
方子明也上前拽住他另一只胳膊,“冒顶也没事。这dòng刚开口时,小柱就给闷进去过。只要不被石头砸着头,顶多断个胳膊断个腿。排长,别紧张,我和小柱扶你走一段就好了。”
两人扶着魏光亮往前走。王小柱忍不住,不时咧开嘴傻笑,又使劲把嘴巴合拢。魏光亮停下步子,疑惑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