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石,你这话就见外了。”洪东国用力摇晃他的手。同志情,战友谊,朋友义,从两个男人的手底下传递。
林丹雁的眼睛和心里都有些湿润。
“老石,丹雁,我得马上回团部给上面打电话,再见。”洪东国抽出手来。
“再见。我们还得留在这儿勘察。”石万山说。
林丹雁冲洪东国做挥别手势。洪东国一走远,林丹雁立即换了表情和腔调,“你这么处置,有没有想过后果,万一魏光亮真的光荣了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真要想想了。总不至于把我送上断头台吧?”
“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算了,懒得跟你这独裁者说话了。”林丹雁气得掉头就走。
石万山追上去,口气软下来,“丹雁,你听我说,即便魏光亮是老首长的亲生儿子,我也会这么处置的,因为这是最佳处置方案。如果他们已经光荣了,早一天晚一天找到他们,没有本质区别。目前,事故原因和情况不明,贸然让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们是不可取的。万一造成更大牺牲,我怎么向更多的父母jiāo代?我相信,凭着魏光亮的聪明才智,加上齐东平的坑道生存经验,会出现奇迹的。里面有台车,就会有足够他们喝的水。曹雪芹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而男人是一团污泥,从生理意义上说,他错了,男人的身体也是水做的骨肉。有水,他们就能生存七天以上。该想到的我都想到了,能做到的我会尽力去做。我问心无愧。”
林丹雁默默地听着,静静地看着他。
“丹雁,我现在很大程度上要依赖于你——你们的勘察和研究结果。如果明天早上你能以科学的名义告诉我:石万山,你可以动用你的全部装备和人力,打一场救人的车轮大战。我会,会把你当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来供。”石万山凝视着她。
在石万山深情而又内敛的目光下,林丹雁心如鹿奔,手足无措。她原以为,自己对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有热烈的爱情了,曾经如火如荼的少女情怀,后来难舍难弃的断肠情愫,在无望的痛苦下,都已经默默地转化成一份绵长的亲情,这份亲情潜入到骨子里,使他在她生命中的角色,转变为骨肉相连的亲人。虽然从内心深处来说,她只爱开疆拓土力拔山兮气盖世类的英雄,但冰雪聪明的她,何尝不明白现实与理想之间有时甚至横亘着天堑。多少次,她都试图说服自己放弃飘渺的爱情理想,多少次,她狠下心来告诫自己,石万山永远只能是你的恩人和亲人。然而,只消他用这样的目光照耀她,只消他用这样的语言浸润她,她毕尽心力营造而成的心灵堡垒立刻轰然坍塌。她既感到惊颤的幸福,又为自己悲哀:人,总是挣脱不开身心的本能。她明白了,一直以来,自己能够全身心接受的,只有眼前这个大情大性的大男人,她也明白了,自己为何一直感动于郑浩的情意,却始终不愿让他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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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建伟 杨海蒂 著
第八章
黑暗中,一个影子动了动,是魏光亮醒了过来。他坐起身来摸索着香烟和打火机,啪的一声脆响,他把火苗在齐东平脸部上空来回晃动。齐东平缓缓睁开眼睛,马上伸手把火苗扇灭,“老魏,咱们要节约氧气。”
“没事,坑道没堵死。给你一支?”
“是啊,堵死了的话,咱们早都光荣了。我还是忍着点,要不氧气不够。”齐东平打个哈欠,看看夜光表,“六点半了。真不错,一口气睡了十个小时。”
魏光亮时吸时吐,一个红点时明时灭。
又是啪的一声脆响,火苗再次闪现,是魏光亮要找水壶。找到了,他拧开盖子,朝嘴里猛灌一通。齐东平想制止他,最终没有开口。他觉得魏光亮够不容易的了,有困难自己多克服就是。如果台车上有水的话,问题基本能得到解决。想到这儿,齐东平猛地站起来四下寻找台车,意外发现东边角落里躺着一个应急灯,他激动地扑过去把它一把搂到怀里,就像父亲搂过一个久而未见的小儿子。
“谢天谢地,还有这个宝贝。”他喃喃着。
有了应急灯,坑道里就有了光明,齐东平和魏光亮大为振奋。齐东平爬上台车,把盖子打开,拧开排水阀,刚仰起脖子把水灌进嘴里,马上“呸呸”地又吐又呕。
“怎么了,不能喝?”
“不但没法喝,喝了恐怕还要中毒。”
“对不起,东平。”魏光亮很歉疚。
“没关系。喝光了也好,当个尿壶用吧,尿可别làng费了。”
齐东平吩咐魏光亮掌灯,他去看上水管里有没有水。两人找到上水管终端龙头,齐东平拧开阀门,里面一滴水也没有。
“惨了,水管可能被砸断了。唉,真背。”齐东平哭丧着脸,“现在是一点一滴都不能làng费了。咱们接着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需要吃喝。”
两人找到相对舒适的地方,并排躺下。齐东平把应急灯关掉,黑暗中两人屏声静气,希望再入梦乡。
“东平,你睡着了吗?”过了一会,不堪黑寂的魏光亮轻轻问道。
“没有,咱们别说话,一会儿就能睡着。”
“不行啊,肚子饿得咕咕乱叫,头晕眼花的根本睡不着。东平,你陪我说说话吧,说话能转移注意力。”
“好吧。你说,我听着。”
“哎,东平,如果这儿有老鼠,你敢吃吗?”
“老鼠?那不敢。小时候顽皮,逮着什么都敢往嘴巴里塞,就老鼠不敢,别说吃,一想到都恶心。”
“我就吃过老鼠。”
“你?不可能,你别chuī了。”
“真的,我在广州吃过‘三响’。”
“什么叫‘三响’?”
“就是小老鼠蘸芥末。筷子夹住刚出生的小老鼠,它会叫一声;朝芥末碟里一戳,它又叫一声;再放到嘴里一咬,它最后叫一声,一共三声,所以叫‘三响’。”
如果肚子里有食物,齐东平一定会恶心得吐出来,他不敢听更不敢想象下去,“不说它了,说点好吃的吧。我听说那鱼翅吃起来像吃粉丝汤?”
“瞎扯!像粉丝汤的鱼翅,要么是鱼翅的品质太差,要么是厨师的手艺不jīng。真正上等的鱼翅,经过特级厨师的pào制,出锅时的样子就像一架法国幻影战机,你吃过一回就会惦上了。”
“有北京烤鸭好吃吗?”
“这不能比。你说是烤红薯好吃还是烧jī好吃?”
“那倒也是。”
“东平,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吃什么吗?”
“不是鱼翅就是燕窝,反正是高级玩意儿。”
“错!正确答案是烤红薯!”
“烤红薯?为什么?怎么着也得是一只huáng澄澄油花花的烧jī腿吧?哎哟,不能说了,再说下去,我的口水要流出来了。”齐东平咂咂嘴。
“我对烤红薯最有感情,小时候我吃得最多的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