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òng外,水表指针停一会儿后,又转动起来。
“活着!他们还活着!”泪水在张中原眼眶里打转转。
“换成牛奶!”石万山大叫,他转过身,“师长,政委,现在可以断定,至少有一个还活着。”
方子明飞跑进消防车里,按下一个绿色按钮。
坑道里,魏光亮和齐东平头挨头躺在一起,皮管贴着他们的鼻子,夹在他们的嘴边。水不停地流,流着流着,清水变成了白色的牛奶。
魏光亮和齐东平先是惊呆住了,然后,两张嘴巴像鱼鳃一样,慢慢地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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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建伟 杨海蒂 著
第九章
石万山连续六天没有回过房间,也没有兑现承诺给妻儿打电话。妻子汪小青并没有特别的担忧,丈夫十天半月不打电话是常有的事,她早已经习惯了。儿子小山的暑期补习一结束,汪小青就带着他登上了前往汉江的列车。汉江之行,她只告诉了朱彩云。
四十来岁的汪小青高条瘦弱,长着一张中规中矩的脸,眼角眉梢都是随和,长相便得三分笑,一看就是个靠得住的贤妻良母。十三岁的石小山腼腆害羞,瘦长得像根麻秆儿,眉眼轮廓几乎是石万山的翻版。母子俩拎着简单的行李,从硬座车厢下车,在汉江火车站月台上四下张望。
“小青,我在这儿!”朱彩云连连挥手从卧铺车厢那头跑过来,亲热地拉着汪小青,“真是的,好赖也是个团长太太,连个卧铺也舍不得坐。”
汪小青温和地笑笑,“能省点就省点吧。再说走的急,车站又没个熟人,到哪儿买卧铺票啊。”
朱彩云摸摸石小山的头,“一年没见,比你妈都高了,差不多长了半个头。”
石小山憨憨地笑笑,挠着头不说话。汪小青疼爱地拍儿子一巴掌,“连个人也不会叫了,越大越傻了?”石小山红着脸,怯怯地,“朱阿姨好。”朱彩云笑,“人家小山心里记着朱阿姨就够了。就这点行李呀?”
汪小青说,“这还多半是小山的课本,也没啥好带的。万山说上个星期会打电话给我,谁知十多天过去也没个音讯。给你打电话,你好像也不想跟我多说,我心里不踏实,就来了,反正在放暑假。”朱彩云说,“嫂子放心吧,你老公好着呢。”“真有什么事,你肯定也会瞒着我。万山也不喜欢我从别的地方问这问那。再说了,家里没安电话,学校的电话又是我管,也就我能打长途,花多了,村里有意见,自己更过意不去。”
“我现在可告诉你了,他们那里出事了。”
“啊?什么事?”汪小青的脸一下失去血色。
“塌方,闷进去两个人。石团长在坑道口坐镇指挥,在坑道口住了整整七天。老洪怕你担心,不让我给你说。”
汪小青的声音打抖,“伤人没有?”
“东国刚打电话来说人救出来了。咱们边走边说吧。”
“怪不得我天天打电话屋里都没人。”汪小青松出一口气。
“你没他们值班室的电话?”
“我以前打过一次,万山骂了我,我就……”
“你也太惯着他了!他又不是皇上,说话是圣旨呀?真是的,把男人惯多了,会惯出他很多毛病的!”
汪小青讪笑着岔开话题,“你儿子接来没有?”
“他爷爷奶奶哪会舍得!这不,又给他报了个美国夏令营,如今在地球那边疯呢。说是学外语,那只是个幌子,糟蹋钱是真的。”
由于部队的裁减缩编,汉江市区留下了一个空置大院,暂时由大功团借用,大功团修好“石破天惊”后再移jiāo出去。石万山在这儿分到了一套三室一厅。在朱彩云的引领下,汪小青第一次来到新居,虽然屋子里家具摆设都很简单,但汪小青感到非常满足。
“小青,随军吧,咱俩一起搞服务公司。把小山转到汉江读书,这里的教育质量也不错。”
汪小青仔细擦着窗户玻璃,“现在我还不想随军。一是住个两三年又得走,我怕把小山给耽误了,他在县一中成绩不错。再说我也走不开。学校刚刚分来一个女师专生,不大安心。六个年级五十多个学生,就我们两个正式老师。我一走,她再一走,这个学校就办不成了,而且我也不忍心丢下那些孩子。万山又是个不顾家的,一年能回来几回?随不随军都一个样。”
“长期分着也不是个事啊,你就不怕石团长……”朱彩云探头看看正在小房间里写作业的小山,赶快把房间门关上,压低嗓门,“你就不怕他犯错误?”
汪小青笑笑,“有时候也怕过。可又一想,怕有什么用?也就不怕了。反正他一不会搞破鞋,二不会找什么小姐。他就是出事,也是个正经事。”
朱彩云叫起来,“正经事?他要是爱上了别人,不要你了,这还叫正经事?这是最糟糕的事情!你知道吗,韩国日本台湾的女人,都是宁可丈夫招jì女也不愿意他找情人。”
汪小青有些脸红,“如果他真爱上了别人,只要他过得好,我也乐意。彩云,我没法跟你比,你是大学生,有自己的追求和事业。我连高中都上不起,没有石万山,哪会有我汪小青的今天?再说我还有个很争气的儿子,我很知足了。”
“你真想得开。我就不行,我绝不允许老洪犯任何这方面的错误,连错误苗子都不能允许存在。”朱彩云心绪复杂。她既感佩汪小青的贤惠宽厚,又觉得她未免太没有自我;既为自己在丈夫面前的霸道有所内疚,又为自己驭夫有术而颇为自得。
帮汪小青收拾完房间,朱彩云说,“你们在这儿住一夜,明天我找车送你们进山。我得走了,张营长家属出了点情况,我着急找她。”
汪小青惊问,“丽美?丽美出什么情况了?”
“她可能要把孩子打掉。”
“啊?”汪小青轻声叫起来,“我也去吧。”
得知奄奄一息的魏光亮齐东平被平安送入南京军区总医院,已无生命危险后,石万山才敢给钟怀国打电话,说大功团总算迈过去了这个坎儿,我现在才敢给首长您打电话,因为之前我不知该对您说什么才好;说谢老天爷关照我,要是光亮万一光荣了,我石万山可是活没脸见您,死无脸见魏连长;说自己早猜到了魏光亮就是魏铁柱的儿子,如果大功团没把光亮锻造成才,我石万山解甲归田!末了说,我一定遵照您的指示,永远永远把小尾巴夹好!
双方都撂下了话筒,可钟怀国的手一直放在电话机上,久久收不回来。终于,他站起身来,颤巍巍走出书房,来到存放魔鬼谷石头的架子前,声音喑哑如泣如诉,“铁柱,我来告诉你,你儿子已经过了鬼门关。我这么对待他,是真心为了他好,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石万山处置得没有错,比我qiáng。当年,如果我也能这么冷静,你们也就不会有事……”
说着说着,钟怀国眼睛里开始泪花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