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过了差不多半年。有一天,一个大官模样的解放军伯伯来到村里,暗中向邻里乡亲了解到小光亮的可怜处境后,对他爷爷奶奶提出来要把小光亮带走,带到部队上去。这个解放军伯伯就是当年的工程兵师师长钟怀国。爷爷奶奶背地里大喜过望,然而,农民的狡黠和算计,儿子媳妇的撺掇,家族亲友们的摇唇鼓舌,助长着他们的贪婪欲望。钟怀国把有备而来的八百块钱全留下,把身上唯一值钱的金壳怀表也放下,小光亮才被放行。
泪水从脸颊上无声地滚下,魏光亮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墓碑,突然,他猛地跪下,撕心裂肺地呼唤着:爹!娘!
从魔鬼谷返回七星谷的途中,石万山取下手腕上的老式上海牌手表递给魏光亮,“光亮,这是你爹的遗物,他临终前给我时说当初是它给他带来了好运,让他娶上了你母亲,说我戴上它回去肯定能找到好对象。今天该还给你了,以后就由你保存吧。”
魏光亮接过手表,放在手掌中摩挲良久,又还给石万山,“团长,既然我爹给了你,还是你留着吧。”
“我儿子都十四了,还留着gān吗?让它给你带来找对象的好运吧,最主要的,它是你对父亲的一个纪念品。”
钟怀国说,“光亮,你就留下吧。当兵是你自己选的。当导弹工程兵接你父亲的班是我帮你选的,可我相信你爹也会打心眼里赞同。”
“舅舅放心,我再不会想当逃兵了。”
“在一线当兵确实要冒生命危险,你也已经体验到了。郑浩说,没必要让一个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天天钻坑道,他希望调你到师前指当参谋。他这话当然也有道理,这么做也说得过去,照顾烈士子弟嘛。是去师前指还是留在一排当兵,这一点我毫不gān预,由你自己选择。”
“我留在一排。”魏光亮毫不迟疑。经过这次历险、住院,魏光亮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与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们难舍难分了。
“留下来,在你没有做出令人信服的成绩之前,你只是个普通士兵,这是大功团的规矩。这一点,我也得给你说明白。”
“我明白。我就按老话说的做,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很好。我还有个希望,希望你能早日加入党组织。”
“等有了成绩,我会向党组织靠拢的。”
钟怀国眼里满是欣慰和赞许,转而对石万山说,“很抱歉,此行我还是有个额外要求,我想明天进一号dòng看看,行吗?但不能兴师动众,不能影响施工。”
石万山诺诺。
翌日,一号dòng掌子面里,见到石壁上用红漆写的“2700M”字样,钟怀国很兴奋,“速度真快。都是一营gān的吗?”
石万山看看张中原,张中原回答,“是的,首长。”
“真棒!我当团长时,三四公里长的坑道,一个团上去没个五到六年拿不下来。当师长时,咱工程兵师的技术力量有了进步,但还是不如现在。所以说啊,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拥有一支能够熟练掌握先进科学技术的队伍。”
洪东国说,“我们正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钟怀国说,“世界不太平啊,我们的周边也不太平,你们这个阵地,早建成一天与晚建成一天,不一样。”
郑浩说,“首长说得极是。”
看见人群走近,齐东平跑步到钟怀国面前,“报告首长,工程兵师大功团一营一连一排正在施工,请指示!报告人,一排代理排长齐东平。”
“临危不乱舍己救人的齐东平,好样的!我知道你。继续施工!”
“是!”齐东平转身喊,“继续施工!”
钟怀国走到一个手持风钻正光滑dòng壁的战士身边,“风钻也还用得着嘛。二十年前,它可是工程兵的主战兵器呀。”
石万山说,“首长,战士们要装炸药了。”
“这么说,我还能看放pào了?”
“当然可以,而且是由光亮放,不过要请您退出去五百米。”
钟怀国不满,“这个我还不懂?齐东平排长,这一pào能炸多深?”
“报告首长,能炸四米五深。”
“嗬,顶二十年前放七八pào。好,你们准备吧,我们撤。光亮,看你的了!”
众人纷纷往dòng外的安全线外撤离。四个士兵把捆在竹片上的炸药抬到掌子面。魏光亮点燃火把,对着石壁高喊,“太阳山,我魏光亮又回来了,我们一定会让你屈服的!”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dòng中的烟尘石粉纷纷扬扬从里往外弥漫。钟怀国用鼻子吸吸,“这东西吸多了有害健康。以前受国力所限,修阵地施工条件很差,打了好些年gān眼。如今国家富裕了,一定要给施工的战士们提供一个好环境。不管任务怎么紧,一定要把士兵的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放在第一位。人还是第一战斗力。”
林丹雁说,“向首长汇报一下,我们正在研制高效除尘装置,还有有害气体自动监测报警装置,有了这个装置,如果有害气体超过人体承受的能力,它就会自动报警。这两种东西的环保标准都很高,方案是光亮提出来的。”
钟怀国欣慰地看着魏光亮,“不错嘛,有点能动性了。”
“舅舅太官僚了。”
“我可不官僚。目前你还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导弹工程兵,革命尚未成功,外甥仍需努力啊!”钟怀国开怀大笑起来。
汪小青每天帮战士们洗晾衣服和chuáng单被罩,比在家里还忙。午饭后,当她又端出两大盆被单晾晒时,郑浩笑眯眯地过来搭手帮她,她一下轻松多了,连声感激。
“嫂子你千万别客气,应该是我们感谢你才对啊。你知道吗?我们师每次召开中层领导会议时,十有八九都要宰你们家老石一回。”
“为啥?”
“因为他娶了个十全十美的妻子。”
汪小青一下红了脸,“我算什么呀!”
“嫂子,这可是大家公认的。就说孝敬公婆吧,十几年来你独自照顾两个有病的老人,连他们的丧事都是你一个人操办的,让老石解除了后顾之忧,能够全身心投入工作,这容易吗?你又不是家庭妇女。你对乡村教育事业的执著更是令大家敬佩。一个女人,本来有条件走出山沟,却非要坚守山村小学近二十年,使这个村基本扫除了文盲,你说你对社会的贡献有多大?”
“郑副参谋长,你要再说下去,我都要羞死了。”
“还没说完呢。嫂子,你自己的子女更是成才。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吧,如果把丹雁当作你的女儿,那你就是培养了一个博士,又正在培养一个数学天才……”
汪小青赶紧摆手,“不不不,丹雁是我的妹子。”
“长嫂如母,嫂子又那么贤惠出色,她肯定很听你的。”
汪小青脑海里浮现出被石万山领回家时的林丹雁,一个黑瘦倔qiáng头发枯huáng的丑小鸭。她沉吟一下,“丹雁这孩子,小时候倔得很,但比较听万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