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丰圆冷冷地说,“你没谈过恋爱,总读过东郭先生和láng、农夫与蛇这类故事吧?男人,特别是周海涛这种阅历太复杂的老男人,不是蛇,就是láng。我上一次当已经够了。”
张怡问,“圆圆,你对这个周海涛,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感情?书上说,女人到死都不会忘记他的第一个男人。我信了这种说法,所以,一直不敢尝试恋爱。如果他一点都没说谎,他这么待你,人又病了,你……”
郑丰圆说,“你的心这么软,这辈子也别谈恋爱了。”
张怡反击道,“你不是也只谈这一次恋爱?我猜,你是想去看看,看看真相,否则你不会甘心。因为你见过的男人已经很多了,像周海涛这样一根筋的男人,不多见。其实,在潜意识里,你对你和他的关系还抱有一些幻想。”
“你很聪明,”郑丰圆说,“聪明得有点自以为是。真相嘛,我是想看看,幻想是没有的,绝对没有!赌是赌输了,可我想输个明白。这也是赌徒的正常心理吧。可惜我赌的不是钱,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我就特别地想看看那个真相。”
张怡说,“走,我陪你去见他。看看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也好。”郑丰圆说,“有你们这么多好心人关心我,我也该向过去说一声永别了。你就不用见他了。这样吧,你在大河宾馆大厅等我。过十五分钟,我要是没下来,你就去敲八一四的房门,要是敲不开门,你就打报警吧。”
两个人出了校门,上了尚万全的出租车。
现实的复杂性远远超出了两个大二女生的想象。刚上出租车,chūn阳饲料有限公司的常年法律顾问王志东夹着一个黑皮夹子,进了大河宾馆八一三房间。房间内,周海涛的妻子刘彩珠靠在chuáng上,无盐无味地翻看着时装杂志。写字台上,摆着录相机和微型电视机,刘燕和一个长发青年男子无聊地看着电视机。电视机里,周海涛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只有剧烈地gān咳时,才让人相信chuáng上躺的是一个活人。
王志东问,“录没录到有价值的东西?”
长发男子说,“没有。周叔吃了早饭回来,就一直这么躺着,看样子真是病了。监控这两天两夜,没见任何人来。他只是发短信息,打电话好像对方不接。”
“贱!”刘彩珠骂道,“他肯定在广州跟什么烂女人鬼混,着凉了,死不了。王律师,这样拿的证据,管用吗?”
王志东点燃一支香烟,“有用。我们的法律讲的是谁主张,谁举证。以前呢,这种办法取的证,法院一般都不采信。前年十一后,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出台的一个法院解释,把这种证据也当成证据了。要不,针孔摄像机也火不起来。新修改的《婚姻法》也实行了,对婚姻过错方在财产分割中的权利,作了惩罚性的规定。要不,我这个法律顾问也不会主张用这个办法。图像还算清晰。小吴,卫生间安了没有?”
长发男子说,“没有。”
王志东说,“这是个疏漏。有的人不知道星级宾馆天花板正中安那个东西是防火装置,以为是宾馆安的监视器,情人幽会,或者是找小姐,都到卫生间做了。其实,卫生间的门背后是可以安的。chūn节前,我代理龙达公司李总老婆的离婚案,证据就是从卫生间取的。”
刘彩珠责怪道,“你也不早点说。算了吧。他要是跟那个小婊子一起去卫生间,我就打报警了。你以为安这两个东西容易吗?”
小吴突然喊:“有人来了。”
几个人都兴奋起来,四只脑袋像待哺的小燕子一样,挤在一起,伸向电视屏幕。周海涛跳下chuáng喊着什么,跑过去开门。来人果然是他们希望来的郑丰圆。
王律师说,“先别忙录,看看再说。”
周海涛扶着墙咳嗽一阵,在沙发上坐下了。郑丰圆隔着茶几站着。两人说的什么,这边几乎听不清楚。
刘彩珠急了,“小吴,看你gān的叫啥事!你把声音调大点。我说买两套好的,你们说这种型号的就可以了。可以个屁!便宜没好货。”
王律师说,“他们说什么并不重要,关键要看他们做什么。做什么,画面上一目了然嘛。看样子,他们还不想做那事。小吴,录,你看周总手里拿的是什么?”
小吴按下录像键,说,“晃来晃去看不清。扑克牌吧。”
王律师说,“不可能是扑克牌。男人开始勾引女人时,才玩什么看手相呀测名字呀猜扑克牌呀这种把戏。他们之间已经用不着了。”
刘燕用小拳头擂着小吴的背,“说!你给多少女孩子看过手相?”伸手揪住小吴的耳朵。
“别闹了!”刘彩珠说,“正经事还没gān呢!”
周海涛把手中的东西放到了茶几上。
王律师仔细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刘彩珠叫起来,“信用卡!肯定是信用卡。这次周海涛去广东,收了八十多万现金。燕子,这下你该信我了吧?你爸肯定是要娶这个小婊子。给你哥打电话,让他们在酒店外拦住她,把信用卡要回来。”
刘燕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拨电话。
小吴喊,“先别急。她没拿那东西,要走。”
周海涛拿起茶几上的信用卡,追过去,拦住郑丰圆跪下了。过了一会儿,郑丰圆终于拿着信用卡走了。
刘彩珠把一个茶杯摔到墙上,“丢死八辈子人了。燕子,告诉你哥,抢也要把信用卡抢回来。拿回来的钱我一分不要,全归你们俩。”
王律师说,“你别胡来。这事jiāo给我处理。燕子,小吴,你们跟我来。让你哥拦住她就行了。她可不是没文化的打工妹。刘总,你就别露面了。”
三个人一起出了八一三房间。
过去的十几分钟,是张怡长这么大度过的最难捱的时光。看见郑丰圆进了电梯,她就坐在宾馆大堂休息区角落的一个单人沙发上,右手紧紧握着手机,恨不能一只眼睛盯着电梯口,一只眼睛盯着腕上的手表。因为过度紧张,两分钟后,她开始出汗了。再看见走进走出宾馆大堂的人,个个都像疑犯。她确实想到了郑丰圆被杀死的惨状。落地玻璃墙外面的三个年轻人,被她想象成了接应凶犯出来的同伙儿。有几次,她看错了时间,差点拨打了。
终于,郑丰圆完好无损地从电梯里独自走了出来。张怡这才放松地仰躺在沙发上,长吁了一口气,仔细看看表,郑丰圆其实只离开她的视线十二分四十几秒钟。
郑丰圆在张怡对面坐下了,用伤感和迷乱的眼神看着张怡。
张怡问,“这么快?”
郑丰圆轻轻地“嗯”了一声。
张怡问,“他想gān什么?”
郑丰圆答道,“像兄妹一样来往。”
张怡问,“你答应了?”
郑丰圆说,“我没回答。他是真病了,咳嗽,像是发高烧的样子。”
张怡问,“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