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RS危机_柳建伟【完结】(45)

2019-03-10  作者|标签:柳建伟

  林副院长解释说,“平阳不比北京和上海,什么东西都能买到。这种隔离服平阳没有。钱院长准备派人带着支票到上海去买,车票都买好了,坐今晚十一点四十到上海的车。”

  朱全中用双手搓搓脸说,“我告诉你,你、我,还有所有体温暂时正常的医生护士,现在还没染上,是个奇迹。十二chuáng和二十六chuáng,至少有一个是个‘超级传播者’。”

  林副院长问,“什么是‘超级传播者’?”

  朱全中说,“这是传染病学的一个概念,也就是俗称的‘毒王’。这种患者的传染性特别qiáng。我在北京听同学讲,他们听说广州有个非典‘毒王’感染了五十几个医生护士。我们发烧的十四个护士和收治的二十四个病人,都有跟十二chuáng和二十六chuáng的接触史。等你们慢悠悠从上海把我穿的这种专用隔离服买回来,到一线来的医护人员肯定都完了。”

  林副院长问,“那怎么办?医院规定,有正高职称的员工出差才能坐飞机。”

  朱全中说,“我认为应该把医院的真实情况全面上报。”

  林副院长说,“已经给厅里报告了。你就别操心了。”

  朱全中失望地说,“仅仅报个病人数字顶个屁用。我说的是全面情况。十二chuáng和二十六chuáng的情况都不太好,很快就该给他们上激素、上呼吸机了。咱们医院的五台呼吸机,只有三台能用,你知道吗?我是党员,我遵守院党委定下的纪律,不对外说这些情况。可是,我得反映这个情况。现在,我们必须请求兄弟医院的支援。林副院长,我丝毫不怀疑jīng神的作用。可是,作为一个医生,我更相信科学。我现在还是这个医院的医生,我不愿意背一个叛徒的名声。该说的我都说了。我病倒了,病死了,都无所谓,谁让我选择了这个职业呢?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同事们做无谓的牺牲。你们看着办吧。这两天两夜,我只睡了四个多小时。我不是铁人,我也不是一颗jīng神原子弹!我和我的这几个同事,创造不出钱院长希望出现的那种奇迹。”

  话音刚落,刘彩珠的尖叫声就冲出了病房,“大夫,大夫,快去救救我的孩子吧——”

  朱全中忙跑过去问,“他们怎么了?你冷静点,慢慢说。”

  刘彩珠泪如雨下,“我的儿子也发烧咳嗽,烧得走不动路了……我女儿,我让她去带他哥看病,她说她也发烧了……我一想,肯定是他们这个挨千刀的爹……把他们也传染上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龙卡,“朱大夫,这里面有钱,你快点接他们来,救救他们吧……”

  朱全中哀叹一声,说,“他们现在在哪儿?是不是在一起?”

  刘彩珠擦擦眼泪,“在一起。他们在汇园小区D座。”

  朱全中抬腕看看表,“林副院长,我需要一辆专用救护车。”

  林副院长问,“gān吗不打120?”

  朱全中几乎吼起来了,“他们都有SARS接触史,他们都发烧了,他们是严重疑似病人!急救中心有非典专用车吗?你还嫌这病传得太慢吗?”

  林副院长书忙说,“我明白了。我马上调一辆车做专用车。要不要再配个司机?”

  朱全中摆着手说,“太费时间了,又没有专用隔离服给他穿。我开吧,小张、小李、小王、小顾,把这里用个屏风挡起来,把这里面的八间房腾出来。以后,这里面就是咱们的非典重症监护区。”

  林副院长朝对面一指,“对面二楼不是重症监护区吗?”

  朱全中说,“那里面住满了别的病人。明天,必须把这半边楼和那半边彻底隔离。小张、小李,你们把二十六chuáng转移到这里面。转移时,你们一定要小心。二十六chuáng是个‘超级传播者’。”

  刘彩珠实在气不过,大声骂道,“周海涛,你这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王八蛋!你听见没有?你把你儿子、女儿都染上了——你不得好死——”

  朱全中也不劝她,说,“你们都别管她,让她喊。你再喊几次,你恐怕还熬不过他。我想呢,你肯定想看见他比你先死。”

  刘彩珠轻轻咳几声,“是的。我啥都没了。能看见他先死,现在比什么都好。”

  朱全中有些厌恶地看了刘彩珠一眼,“你的咳嗽都加重了。回病房好好呆着吧。”

  刘彩珠乖乖地回了病房。

  朱全中喊,“小吴,小杜,跟我去接病人。”扭头对林副院长说,“你们院领导该下决心了。”

  林副院长呆站了一会儿,进了医生值班室给钱东风打电话。

  钱东风一直抽着烟,盯着烟缸里几十支半截中华烟,拿着话筒听着。最后,他说,“我刚跟huáng厅长通了话。五家三甲医院,今天都收治了这种病人,我们只是多一些而已。你告诉小朱,买器械的人坐飞机去坐飞机回。他要的东西明后天就买回来了。我们的运气也太不好了,他妈的怎么会碰到个‘毒王’呢?让咱们的人都小心点儿。这种病,治一个都花费不低,将来肯定是个头疼的事。留观室不能封,那里太显眼,一封影响就大了。求援的事,得看一看。再撑几天看看,我不甘心。记着,给咱们自己的人治病,要不惜血本。咱们是第一家医护人员染SARS的医院,不能再当第一家医护人员病死的医院。广州有同学告诉我,gān扰素有点儿预防作用。明天,先给你们一线人员每人打三百单位gān扰素。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着,有异常情况,马上告诉我。”

  放下电话,钱东风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喊叫。

  在门诊大厅喊叫的,是那个国棉六厂的退休女工。她的丈夫躺在自制担架上,不时地发出gān咳声。两个儿子、一个儿媳、一个女儿、一个女婿,几条枪一样,搠在担架边上。

  女工抖着手中的单据,对大厅里来看急诊的病人和家属喊着,“你们都看看,这人民医院有多黑!我们家老头子得个急性chūn季呼吸道传染病,他们要我们先jiāo三万元押金才肯让住院。治个发烧、咳嗽,他们开口就收三万,快赶上孙二娘开人肉包子店了。”

  急诊科男大夫解释说,“大嫂,田玉柱师傅得的不是一般的呼吸道传染病,他得的是急性chūn季呼吸道传染病。”

  田大嫂不依不饶,“我们老头子前天才从他们这里出院,割了苦胆里的一个啥玩艺儿,他们已经收一万八千多了。我是个病退工人,老头子是个退休工人,家里开的可不是银行。再说呢,老头子本来好好的,让他们医院当破烂一样,从这个屋扔到那个屋,那两个屋里都有咳嗽发烧的,终于把我们也染上了。这病是在他们医院染上的,他们现如今连治都不想给治了,这算怎么回事?”

  女大夫说,“你别说那么多了。住院先jiāo押金,这是规矩。你们在这儿住过,应该知道这个规矩。他这个病,三万块能不能治好,还不一定呢。”

  老汉生气了,gān咳两声,用手掌拍拍地板,吼道,“该死球朝上!我不治了,不治了。把我抬回去,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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