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瓦:这表明在个人层次上的某种亲密态度。
萨特:对,在我们关系好的时候总是这样。甚至我们在政治上的不同并 不怎么影响我们的私人jiāo谈。例如,他恢复了同卡莎雷斯的关系并去看她排 练《魔鬼与上帝》,你记得吗?
波伏瓦:是的,确实是这样。这些政治上的差别是什么?它们怎么都以 破裂而告结束?成立共和左翼联盟时,他参加了吗?
萨特:没有。
波伏瓦:那么,是什么导致了最后的破裂?
萨特:他出版了《反叛者》后,这个最终的破裂就发生了。我想找一个 人在《现代》上评论它,但又不至于太严厉,这事很难办。让森那时不在这 儿,《现代》的其他的人没有谁愿意去评论它,因为我希望评论得温和一些 而大家都不喜欢这本书。这样过了两三个月,《现代》还没有评论《反叛者》。 后来让森旅行归来,他对我说,“我愿意写。”应该说,让森的态度有些复 杂。他想同加缪那样的人接触,想借助他们的帮助搞一个类似《现代》的刊 物,但比《现代》更左一些,《现代》是改良主义的刊物,而他要搞的刊物 是革命性的。
波伏瓦:想这样去对待加缪,这真是奇怪,加缪毫无任何革命的东西可 言。
萨特:他向多种人提出这个请求。他请求加缪这样做,但显然没有成功。 于是他大概就想向加缪报复,加缪不希望同他一起gān,他以一种我不希望的 方式写了这篇文章,就是说,这篇文章激烈而苛责,它指出了这书的缺点, 这样做并不困难。
波伏瓦:它主要是指出了这书在哲学上的贫乏。这样做也不很困难。
萨特:我不在那儿。我正在旅行——我记得是在意大利。 波伏瓦:不管怎么说你是不会去责怪一个主动承担写稿任务的人。 萨特:是的,但这使梅洛-庞蒂很为难,他觉得——他是一个人在巴黎 负责——我会不喜欢它发表。他想让让森改变主意——他们大吵了一通——
最后他能够做的事是让这文章发表。文章发表了。但有一个特别的条件—— 是让森同意的,这是他同意的唯一保留——在他的文章发表前,要让加缪看 这文章,并征得加缪的同意。加缪看后勃然大怒,他写了一篇文章,称我为 主编先生,这是很好笑的,虽然我们相互不称“你”,但我们的谈话是无拘 无束的——在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主编。于是我写了一篇文章回答他对我的嘲 讽。加缪的文章没有多谈让森——他把让森的一切思想都归到我头上,好像 让森的文章是我写的。我对他的回答是很严厉的,我们的关系开始终止。虽 然他的政治态度跟我完全不同,特别是他在阿尔及利亚战争期间的态度,但 我仍然保留着对他的一种喜爱。
波伏瓦:这是后来。那时他装出一副大人物的派头,变得夸大自负,他 变成跟过去完全不同的一个人,以前他是一个很愉快的、挺逗人喜爱的青年 作家,后来他被荣誉冲昏了头脑,显得是那样幼稚可笑。好,现在谈谈梅洛-
庞蒂和凯斯特勒——你同他们的关系怎样?
萨特:同他们的关系都不是很深。我同梅洛-庞蒂的关系是很清楚的。 我对他评价很高,他死的时候我写的文章是发自内心的,但他不是一个容易 相处的人。
波伏瓦:总之我记得我们从没有同他一起吃过饭或喝过什么。他从不参 加我们的宴会。他从没有参与我们的私人生活。
萨特:他多半是这样的。
波伏瓦:除了他们在圣特罗佩兹时,那完全是偶然的。那完全是环境偶 然造成的一种个人接触。
萨特:在个人谈话中我们不是很谈得来。 波伏瓦:凯斯特勒呢?他比较招人喜欢。 萨特:我们是在皇家大桥见到凯斯特勒的——他作了自我介绍。他站起 来说道,“我是凯斯特勒。”
波伏瓦:你很喜欢《西班牙圣约书》。
萨特:对。你和我非常亲切地同他打招呼。我们一起呆了一会。从那以 后我们接触得较多一些,但不久我们俩就对他那套反共产主义感到厌烦。我 们并不是狂热地赞同共产党人,但凯斯特勒的反共产主义在我们看来是没有 意义的。他曾经是一个共产党员,他又同共产党决裂;他从没有确切地谈过 这个原因。他谈到理论上的原因,但这些理论上的原因不是同理论有关而是 关涉到实际事件。是些什么事件?没有一个人知道;或者至少你我不知道。 他大谈其反共产主义。他去意大利写了一系列文章,后来受到意大利共产主 义运动的惊吓而又返回。他的反共产主义观点是在任何报纸中都可以找得到 的。
波伏瓦:还有让我们恼火的事情是,他总是不停地谈他的科学。
萨特:他的科学资料让我们非常厌烦,因为他懂得并不多,他还用一种 很平庸的观点去写那流行的小册子。
波伏瓦:这也是他对年轻人反感的原因。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情况是很糟 糕的,因为我们带了博斯特来。凯斯特勒十分愤怒。好,这些遭际都不是很 重要的,但有两个人是跟你有一种真正紧密的关系的,贾科米泰和热内。我 觉得,在战后你对他们有着最亲切的感情。这是什么原因?
萨特:嗯,他俩有一点相同:他们都是杰出的人,他们一个搞雕刻、绘 画,一个搞写作。从这点看,他们确实是我认识的最重要的人物。我们常去 贾科米泰那儿吃晚饭,通常是一星期一次。1945 年、1946 年我们在饭馆吃晚 饭,地点常变。我们天南海北高谈阔论。他喜欢谈他的雕塑,而我并不真正 理解他说的意思;你也不怎么理解。
波伏瓦:你后来理解他了,你写了关于他的文章。
萨特:是的,这是几年以后。他想对我说明一个雕塑家的感受,他谈到 他的塑像,他描述了他创作的第一批塑像——又厚实又沉重——和后来创作 的又长又瘦的塑像以及他正在创作的塑像。我们并不总是理解他说的这些东 西,但我觉得这很重要并且很有趣。此外,我们也谈些别的事情——他的jiāo 往,他的恋爱事件。
波伏瓦:他对于自己的生活谈得较多,他讲了许多故事——讲得十分有 趣。
萨特:我们非常喜欢他的妻子安妮特,她总是同他一起来。
波伏瓦:好像你从来没有单独同贾科米泰在一起过,仅仅你们两人。
萨特:嗯,说实在的,是从没有过!总有安妮特和你在一起,或者无论 如何总有你,如果安妮特不在的话。有一次我去看贾科米牟和安妮特而没有 你,因为你正在外地旅行。
波伏瓦:这是什么原因?这事很有意思,我们还没有谈过这事——你同 我共同享受战争开始以后你同男人们结成的所有的友谊。你几乎从没有独自 一人去看望过加缪、莱里斯或贾科米泰,是不是?
萨特:我单独见过加缪。我记得我单独去看过加缪,因为我常常是离开 母亲的住处后去“二人象”。开始的一年我常常是在早上先去“二人象”看 加缪。你是住在路易斯安那旅馆,我然后再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