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传_[法]西蒙娜·德·波伏瓦【完结】(99)

2019-03-10  作者|标签:[法]西蒙娜·德·波伏瓦

  波伏瓦:你知道,这一切也可能对某个年轻人发生。我想,这是勇敢乐 观的人们的某种特性,他们敢于正视生活。你在对普隆的关系中不感到自己 个子小,同样,你也不感到自己老吧?

  萨特:对,说真的,我不觉得老。我确实感到自己跟年轻人在同一水平 上;他们了解的某些东西我不懂得,但我了解的一些东西他们也不知道。当 然我不是把自己看成三十岁,但我多少有点把自己放在五十岁的水平上,换 句话说,这个在家中走下楼梯、在街上走着、看望人们、同他们聚会的人是 一个五十岁的人。实际上,我使自己年轻了二十年。

  波伏瓦:你对我说过,有一天医生说你很年轻,你很高兴。

  萨特:是的,人们这样说时我总是很高兴的。他们不常那样说。但他们 当时显然因我的行动而惊讶。他们的惊讶使我非常愉快,甚至比他们后来说 的话更让我愉快。还有另一件事让我高兴,我没有白头发。我的头发没有什 么特别的颜色,但??

  波伏瓦:你的颊须是白的,你没有刮脸时白的显得很多。因为你对变老 很敏感,你应该多加注意,应该把它们齐根刮掉,你的头发实际上是灰白的, 但不是白的。

  萨特:这很奇怪。按我刚刚对你说的,我本该是很注意自己。比如我应 该刮得更gān净一些;但我没有这样做。想象的人物需要一个真实的支撑点, 这支撑点应该是像可能的那样年轻。这儿有一个矛盾。

  波伏瓦:对,想象的人物无疑是苗条而有活力的,而真实的人物却有一 个大肚子。你不大注意让自己减肥。

  萨特:是的。有时我尝试去减肥四五个月??

  波伏瓦:可以说你有一点点注意,但注意得非常少。你不是太胖,但如 果你更注意一些,跟你的想象就更相称一些,你完全可以更瘦一些。

  萨特:对的,确实如此。

  波伏瓦:你仍有充分的想象,这使你不太注意你真实的身体吧?

  萨特:是的,我认为想象仍有存在的必要。它不再是帕代莱恩,但仍有 某种东西存在着——一种身体上有吸引力的人的存在。应该以这种思想为出 发点:一个人看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对它了解得非常少——对这手、这脚, 还有这张脸。而且我想象的人物也不具有三维。他有双手和两腿,而这就是 一切。他的腿显然比我的长,他的手比我的有力量;但这确实是我看到的并 使之理想化的双手。现在这都不存在了,我不认为自己是qiáng有力的,不再认 为自己是大高个。

  波伏瓦:有一天你说过,你同自己实际的身体关系很不好,你同想象的 身体的关系在多大程度上补偿了这个缺憾?或者这在多大程度上是互不相gān 的?

  萨特:这仍然是不相gān的,我发现自己的不愉快的一般机体感仍然存 在。但我应该把问题搞清楚。这是我的身体实体,而它被某种与我的形象一 致的东西所超越;这不是我的形象,但踉我的形象是相符的。我把自己首先 看成是活动的,这是特别可以解释我同女人性关系的东西。我是活动的,这 使我有了可以严格称为性活动的活动,对这种活动我不比一般人的欲望qiáng, 而这是一个人不得不在同性伴侣的关系中表现的东西,我认为这是我消除了 同女人平等的感觉的一个原因。实际上我认为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但做爱 时的身体位置和我那时的活动——一个确实不是必要的活动但又是同我自己 有点偏离的感受性是一致的活动——是男性的活动。

  波伏瓦:你为什么说有些偏离?

  萨特:因为我认为在爱的活动的时刻身体的感觉不应该只是活动的感 觉。这应该更复杂一些。这既是活动也是感受性;两人中的每一个都应该体 验到被动性和活动性。我应该是被动的,因为另一个人正抚摸着我;我又应 该是活动的,因为我正抚摸着她。

  波伏瓦:对,我完全同意。在你的情况中只有活动的方面发展了。这使 你能自我控制,同时也导致你的某种冷淡。

  萨特:导致一种几乎有点nüè待狂的接触。因为最后是另一个人被动忍受 而我没有。我没有忍受?我也忍受了,但忍受的东西对我不算什么,因为在 那一时刻,我是活动的本原。

  波伏瓦:你的意思是,就你是纯粹的主动性而另一个人是纯粹的被动性 说来,有某种实际上是性nüè待狂的东西? 萨特:是的。因为与被动相对的活动也是体现了性nüè待狂的东西。 波伏瓦:因为另一个人被处于一个物体的状况,而正常的关系应该是一 种真正的相互关系。

  萨特:正是这样。 波伏瓦,你可以解释一下你对被动性的排斥吗?在你的身体中你经历和 体验到这种排斥吗?

  萨特:在我想来,我用笔工作时,我写作时,我并不真正排斥被动性。 我受到人们的影响;我认为他们了解我不了解的东西——在我的工作中有一 种被动的因素。

  波伏瓦:是的,但我是在身体的水平上谈问题,你小时候受到了你母亲 和外祖父的过度宠爱、哄弄和亲吻吧?你对这有反抗吗?

  萨特:可能有。我在《词语》中谈到这个。是的,是有这种东西。我觉 得自己不该是一个被爱抚的小男孩。这跟我想成为的那种人完全不相符合,

  成人们不好看,除了我外祖父,他长得很帅。例如,西蒙先生就长得很丑, 别的人也是这样。我猜想将来我会有点像他们。于是,就有一个很难看的男 人,这就是我,同时又有一个极可爱的小男孩,这也是我。但我很少因后一 个我而骄傲,很少因此而愉快。

  波伏瓦:你的活动性是不是对这不公平的难看的一种反抗?

  萨特:我认为不是。因为直到十二岁,在那个事件——那姑娘对我说“丑 八怪,拿着你的大帽子滚开”——之前,我并不真正意识到自己难看,这件 事使我意识到自己丑。在这以前,没有。

  波伏瓦:在这以前你有过纯粹活动的态度吗?你不是搞得很过分吧?

  萨特:跟别的小孩一样,我任凭母亲爱抚自己,但我已经有活动性了。 不要忘了我演木偶戏吸引小姑娘的事情。这是一种想象的活动性,但它是一 种活动性。

  波伏瓦:是的,所有的小孩都多少是活动的。是活动的,但又可能没有 完全压抑一个人的被动性。

  萨特:当时的情况很难说得出什么来。时间太长了。

  波伏瓦:也许是在拉罗舍尔学得bào力的那些年,还有你母亲的再婚使你 采取了一种极端的态度?你是不是丧失了某种爱抚?有几种可能。由于这些 爱抚是过度了,它们让你变成了一个很可爱的小东西,你是不是很厌恶它们? 或者到了十二岁你受到的爱抚并没有突然丧失?这里想必很少有倾泻的地 方。

  萨特:有一些倾泻,也有因为我做事不太费劲而qiáng加给我的东西。

  波伏瓦:这使你对于痛苦持坚qiáng态度,你拒绝让自己放松时,痛苦对你 说来几乎像正常的一般机体感,这给所有认识你的人以极深的印象——你坐 在硬的椅子上工作,等等。你总是这样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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