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号万岁_孔庆东【完结】(54)

2019-03-10  作者|标签:孔庆东

  第三种观点是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认为此前的文学是以五四jīng神为主导的,此后进入了以共产党思想为核心的当代文学。

  最后一种就是主张不分现代与当代,打破下限,笼统称之为20世纪中国文学。这个主张影响很大,实际上许多学者都进行了跨越“现代”和“当代”的研究。但是这个主张也受到了一些学者的质疑,认为它忽略了许多应该得到重视的差别。20世纪中国文学实际上的阶段性还是不能回避的。

  从空间上讲,“现代文学”的所指经历了范围上的多次变化。从50年代王瑶先生等开创这门学科始,“现代文学”长期指以无产阶级为核心的、团结其他阶级参加的新文学。所以各种版本的现代文学史著作中,革命文学占的比重最大,其他文学处于边缘,或者是同路人,或者是受批判的对象。

  新时期以后,观念发生很大的变化,边缘和中心开始对换。经过20年的演变,革命文学已经占比重很小,所谓“人性论”的和“具有永恒艺术价值”的文学得到重视。但基本框架还是新文学的框架,而且产生不少新的问题。比如忽略了现代文学史上重要的思想斗争,忽略了当年大众的阅读选择,变成一种个别专家趣味等等。

  关于现代文学应该不应该包括通俗文学,很早就有过不同意见。严家炎先生与唐弢先生就曾经争论过。严家炎先生认为应该包括旧文学,包括旧体诗词。唐弢先生则qiáng调“现代”的价值意义,反对包括旧文学。但随着学术界对“现代”这一概念理解的拓展,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应该包括通俗文学。也就是说,在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各种文学都发挥了不同的作用,它们是一个整体,而不是简单的先进战胜落后的关系。1998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再版了钱理群、吴福辉、温儒敏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这本书在每个10年都专门设立了通俗文学一章。这表明了一个极大的变化。旷新年先生批评这个框架有不妥之处,但这已经是一个趋势。2000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的新版现代文学史,也专章讲授了通俗文学。

  所以,目前关于“现代文学”这个概念,出现了许多课题。一是在中国20世纪产生了各种文学,如何对待。以某一种价值观念进行取舍后,对不符合自己的标准的文学gān脆不讲,恐怕是不妥的。比如有的当代文学教师不讲文革文学,有的连十七年也不讲。“空白处理”恐怕不是历史研究的最佳方式。但是,另一方面,也要注意不同文学的价值区分。张恨水与鲁迅就是不好随便比较的。要把这些问题研究清楚,我们就要回到文学史中去,仔细考察当时的文学生产、流通和接受的状况,包括考察出版、报刊、文学教育和各种亚文学的状况。这样我们或许会尽快找到妥善处理“现代文学”这个概念的方法。

  (发表于韩国汉学国际研讨会)

  小生常谈篇无题谈诗

  没有题目的文章实在不好做,就像没有项目的奥运会一样。倘若撒开缰绳漫无边际地扯上一通,难免被裁判为态度不严肃的墙头芦苇;倘若揣着裁判员的心思绞尽脑汁地大显其观诗慧眼,则又有企图凌越新诗专家的嫌疑。唐朝的科举我总有点看不惯,如果不是恩师看中了那句“野火烧不尽,chūn风chuī又生”的话,凭白居易的本事,还真说不定弄它个“八十老童生”呢。冒犯,冒犯。

  由此便想到,为什么胡适在答复絮如的信中,对他所了解的卞之琳的《第一盏灯》进行辩冤,而他不熟悉的何其芳的《扇上的烟云》却表示“哀怜”呢?

  自从读了“两个huáng蝴蝶,双双飞上天”之后,胡适的形象在我心中便永远也膨胀不起来了。据说他把名字改为“适”,来源于《天演论》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如果说在个人生活上他还可算个“适者”,那么在文学见解上,他就越来越远离“优胜”而走向“劣败”了。从1937年《独立评论》上那场关于新诗“看不懂”的争论,我觉得胡适在美学观念上已经到了江淹的更年期。念念不忘把自己摆在新文学“第一盏灯”的地位,结果却大有化作“扇上的烟云”之虞也。

  无疑,胡适是个功臣。《尝试集》勇敢地扯下裹了千百年的脚带,在金莲玉笋的rǔ骂和轰笑声中,跌跌撞撞地印下一串解放的足迹。于是,便在一片天足的杂沓纷纭中,新诗走出了它的第一个十年。

  但是,这种原始的新诗如果一成不变地保留其生活方式,那夭折就不远了。早期原始社会人的寿命都不过十几岁而已。需要出英雄,于是,新文学史又亮起了第二个“第一盏灯”,即以汉语为外语的李金发。

  李金发以走私法国的象征主义而青史留名。我在《chūn风不度玉门关——象征主义在中国的命运鸟瞰》一文中某些有关的话,不妨剽窃于此:

  法国象征主义如同一股世纪初的chūn风,飞越千山万水,chuī到中国这座刚刚解冻的花园,为放足不久的诗坛带来异域的芳香,带来新奇美的艺术追求,使中国产生了一批幼稚而又早熟的“七岁的诗人”(兰波诗题)。然而,中国的血型似乎永远是“AB”,可以容纳一切,但一切最终要变成“AB”。仅仅十余载,象征主义就昙花一现,枯萎于现实主义灼流滚滚的夏天。进步的艺术流派何以夭折呢?

  首先,中国诗坛乃至全民族的审美胃口实在太弱了,承受不了如此之大补。连胡适、艾青这样的大家都摇头侧目,只好慢慢地来了,此发展规律之必然。

  其次,作品实在幼稚,佳作极少。试作定量分析,可知模仿远远大于创造,长期竞争不过làng漫派和现实派,与法国祖师相比也有rǔ门风。只是到了上世纪30年代中期,才勉qiáng占领了几年制高点,不过,那已是中国化的象征主义了。

  追求主体原因,则可看出诗人缺乏对诗歌发展规律的高层次把握,对古典诗歌修养不够,语言学知识欠缺,理论与创作分家等等。

  终于,我们只好叹息一声“chūn风不度玉门关”了。《中国初期象征派诗歌研究》一书中似乎也隐隐包含了这种情调。今天,把李金发这盏灯拾起来,只能是“自将磨洗认前朝”了。由于上述那些原因如今都已基本解决,所以,二三十年代那些风得以顺利地chuī过来了,但可惜已不是chūn风了。

  现代诗歌的研究,应该成为中国新诗如何发展的重要依据。亦步亦趋,终非久计;何去何从,有待深思。舒婷与北岛,早已不再是少年时的江淹了。现代派现代派,很多人可以把梦话拿去发表,标榜为现代派。一切概念皆有其历史性。现实主义倘若一味坚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结果必然将诗坛变成没有项目的奥运会。一种体育项目,玩的人多了,奥运会就分给它一块金牌,以后没人玩了,没人看了,自然无人报名,项目自然取消。但在体育史上,还是要研究它的起源发展、规模影响,谁拿过冠军,是否被观众认为粗bào野蛮不道德等等。例如拳击,是应该改革竞赛规则,还是一律以公开斗殴拘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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