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请不要把「无用之大用」这句话当作传家宝刀似地见人就现,高声主张。要是太过于qiáng调「无用之大用也是有用的一种」,就会成为推崇人要有用的打手。这里应该换个角度,改称「有用也是无用的一种」才对吧!假设无用之大用也是有用的一种,那么当有用也是无用的一种时,无用之大用虽是有用,也是无用……。
各位想必已经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
总之,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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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本侦探和玉川小姐离开jú水餐厅后,来到四条大桥的桥墩。
四条通上满满的都是来逛宵山的游客,警察正在川端通挥舞着红色的萤光棒指挥jiāo通。
玉川小姐一面等待麻痹的脚恢复知觉,一面以怒火中烧的眼神瞪着浦本侦探。侦探靠在栏杆上,正从咖啡色的信封袋里抽出一叠钞票清点。这可是他最认真执行的侦探业务。可是他的手指头非常不灵活,每次数的张数都不一样,这点总令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算盘在浦本侦探脑海中胡乱弹跳的样子显而易见,看得玉川小姐更加不耐烦,天狗白兰带来的醉意已消退大半。
「那个人不是狸猫假面,绝对不是。」
玉川小姐摩挲着疼痛的脚。
自己恐怕已经在今晚跪完一辈子要下跪的配额了吧!他们含糊其词的报告令五代目bào跳如雷。这时,浦本侦探露了一手下跪的绝技,那是一段漫长的下跪。当浦本侦探将下跪的立场在「主动下跪」与「被迫下跪」之间转换的瞬间,似乎就是在等待「水到渠成」的那一刻。
这时,非常唐突地接到据说人在秘密基地的狸猫假面打来的电话。当对方告诉她:「希望能得到玉川小姐的同意」时,她就应该要察觉到不对劲了。因为会这样说的除了小和田君以外再也没有其他人。然而,当时她的脚到底是太痛了,所有的智慧与感情都集中在双腿上。所以她随便答应之后,随后出现的狸猫假面居然是小和田君。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多亏有小和田君的帮助,这么一来,事务所的帐单就有着落了。」
「浦本先生,原来你知道那个狸猫假面是小和田先生啊?」
「任何事都逃不过我的法眼。」
侦探的话才刚说完,玉川小姐就把咖啡色的信封袋抢过去。
「啊!你做什么?玉川小姐。」
「我要把这个还给五代目。你都已知道狸猫假面是小和田先生了,居然还有脸收人家的报酬?」
「你冷静一点嘛!小和田先君是狸猫假面的传人不是吗?也不全是冒牌货。五代目都满意了,我们就收下报酬,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为了赚钱打算牺牲小和田先生吗?」
「别说得那么难听嘛!我只是顺应时势而已。」
浦本侦探这种没要没紧的态度差点没把玉川小姐给气死,就连说话的力气也失去了,紧紧地将咖啡色的信封袋抱在胸前,靠在四条大桥的栏杆上。浦本侦探咕哝着:「真拿你没办法啊!」玉川小姐则说:「我想好好地工作。」
「你敢跟我提工作?是谁醉醺醺地闯进委托人的地盘来着?」
被他这么一质问,玉川小姐一下子答不上来。
「为什么不告诉五代目狸猫假面的真面目,你不也知道吗?」
「……又没有证据,也没有得到浦本先生的同意。」
「你到底想达成委托人的要求?还是不想达成委托人的要求?」
「……我也知道我很矛盾。」
玉川小姐无jīng打采地隔着栏杆俯瞰着鸭川。
浦本侦探靠在栏杆上豁达地说。
「矛盾很好啊!一点问题也没有。如果都是非黑即白的问题,就没有侦探大显身手的余地了。白色会变成黑色,黑色也会变成白色,而我们的商机就在这里。玉川小姐,请把你的眼睛打开,现在还不是水到渠成的时机喔!」
「……什么意思?」
「我身为侦探的直觉告诉我,五代目很着急,那德性看起来就是个惧怕上司的家伙。哈哈哈!我想在黑幕的后面肯定还有黑幕。」
「你是说五代目可能是谁的手下吗?」
玉川小姐大吃一惊地望着浦本侦探。侦探一面擦汗,一面用街上发的扇子朝脸部猛扇。说的也是,此人虽然是个手不动三宝的家伙,但也不是脑袋空空地什么都没在想,可以说是一块「会思考的岩石」。虽然不知道靠不靠得住就是了。
她把抱在胸前的咖啡色信封袋还给浦本侦探。
拿到报酬的浦本侦探斗志高昂地说:「打起jīng神来,玉川小姐。这么一来,我们的星期六终于从『委托人』的魔掌中重获自由了。
玉川小姐抬头看着jú水餐厅的露天啤酒屋,喃喃自语:「你想gān嘛?」
「观察情势。」浦本侦探回答。「确保眼前的利益,然后再狠狠地大赚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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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代目带小和田君走出jú水餐厅,跨越四条大桥。
往东走的人cháo和向西前进的人cháo在从八坂神社到乌丸一带的四条通上熙来攘往地奔腾流过。由穿着西装,一脸横肉的男人们包围着羊驼男和狸猫假面所形成的集团,在人cháo如织的游客中显得格外突兀。
穿过四条河原町的十字路口,转进里寺町,五代目带小和田君来到那条狭窄的柳小路上。以五代目为首的那群男人对八兵卫明神行礼膜拜。小和田君在心里询问在黑暗中窃笑着的狸猫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狸猫们只是笑嘻嘻地,仿佛是在告诉他:「别担心!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
接下来,他们走进一家面向柳小路,名为「响」的居酒屋。
在屋子里迎接小和田君的,是几乎要将居酒屋木造的屋顶掀开的掌声喝采。在luǒ露出混凝土的地板上摆放着焦黑的木制餐桌的居酒屋里挤满了醉汉,简直就像是把宵山的人声杂沓直接剪下一角放进来。人的热气和从厨房里飘出来的白烟让一切变得雾茫茫的。五代目拉住小和田君的手,推开醉汉们伸出来的手,往里面走。目送他们往里面走的醉汉们大声叫嚷:「呦-狸猫假面!」、「亲切的怪人!」
里头是一个稍微垫高的榻榻米房间。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穿着黑色和服,坐在最里面的壮硕老人。众集在这个房间里的其他人虽然也都怪怪的,但是这个老人的存在感是其他人无法望其项背的。从他满是皱纹的脸看来,至少超过八十岁了,眼神却如老鹰般锐利。更令人惊讶的是他那硕大无朋的身形,即使在跪坐的情况下,视线位置还是比小和田君高,宽度是小和田君的两倍。坐在旁边的舞jì看起来就跟洋娃娃一样,掌心里的酒杯更是小到几乎看不见。
老人以细致的动作把酒杯放下,看着小和田君。
「欢迎你来。」
五代目将小和田君带到老人身边后,以四脚着地的姿势一步一步地往后退,退回最角落的座位。
「我们是星期六俱乐部。」
老人如是说,为他介绍聚集在这个房间里的俱乐部成员。
首先是穿着黑色袈裟,肮脏程度远胜其他人的大和尚,头发和胡子都乱七八糟的,正从放在膝盖上的脏兮兮袋子里掏出长着一堆脚的晒gān昆虫,啪哩啪哩地咬得响声大作。吃得到处都是的昆虫碎片沾在胡子上,在灯光的照亮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再来是穿着红色和服,华丽程度远胜其他人的舞jì。一个大小几乎和冲làng板不相上下的羽子板【※日本传统中长方形、上头有图案的木板,原本是用来汀羽板球的工具,后来人们认为它可以避邪,于是有了装饰艺术用的羽子板。】竖立在她背后的墙壁上,羽子板上描绘着鲤鱼跃龙门的图案。看起来最穷酸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初老男人,一面摇着塞满了脑浆的硕大脑袋,神经质地眯起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睛。「你终于来啦!」大声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红着脸的中年男子,穿着桃红色的衬衫加金项链、金手环。端着一个贵妇架子的老妇人正以冷若冰霜的表情看着那名中年男子,把背伸得直挺挺的。然后是一只非常美丽、jī冠的颜色非常鲜艳的军jī,说是最不可思议的成员也不为过。漆黑中夹杂着一丝咖啡色的羽毛光泽迷人,有如绸缎般柔亮动人,笔直地伸直了健美的脖子,姿势相当端正地坐在座垫上,头不时转动着,仿佛在跟同伴们说话。「华丽先生也很兴奋喔!」老妇人轻声说道,小和田君这才知道「华丽先生」是这只jī的名字,也才知道这只jī也是俱乐部的成员之一。敬陪末座的是天狗白兰流通机构的五代目,在这样匪夷所思的阵容中,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存在感稀释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