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来说,这两天的车上生涯是第一次近距离走进香港,但绝没有观光客的潇洒自在,倒是满脑子装满了各种路边的地名和零星跳出来的报道内容.
两天一闪就过去了,香港对我总算不再是地图上的城市,心里开始有一层压力袭来,几个月后,我会作出一个什么样的报道呢?
磨枪
想把一次直播做好,仅靠一次走马观花的车上二日游当然是远远不够.
CCTV对整个参与香港回归报道的从业人员进行了严格意义上的培训.
在离香港回归还有几个月的时间,我们要参与报道的人都集中起来,在京城的一个培训中心接受了两天的课程指导.
来讲课的都是对香港各方面很熟的专家,从当地法律到民风民俗再到经济.传媒.
两天的时间里,这些内容一起灌到我们的脑海中,和其它普通的学习不同,大家的认真程度惊人.显然,谁都知道,无准备之战打不出好结果.
这之后,我又得到了一次更好的培训机会.
为了让中国人更好地了解有关香港问题的方方面面,CCTV要制作三个大的专题,一是香港问题的由来,二是中英香港问题的谈判,三是香港回归前的过渡期.我很幸运地成为这三个专题的采访记者.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随着采访的进行,我开始面对从1840年到1997年这一百多年的香港沧桑.从周南到历史学家,从参与谈判的中方人士到香港的范徐丽泰,采访大范围地进行,从广州的三元里到江苏镇江.南京的历史遗迹,从香港的街头巷尾到北京的紫禁城,一幅历史的画卷缓缓的在我眼前铺开,心情中有叹息有欣喜有屈rǔ有无奈,当采访结束的时候,我的心中已对香港的有关历史彻底接近.虽然最后在三个节目中,展现的还是采访到的一小部分,但更多的回忆.细节都成为一种储备印在我的脑海中.
当然这还只是宏观上的一种准备,具体到我要负责的"部队入港",6月5号就开始着手准备.我和大部队从北京出发,到达深圳之后,同行的同事绝大多数进入香港,而我和一小部分负责部队入港报道的同事留在了深圳.
这之后的二十多天里,我几乎天天都要去深圳的驻港部队大本营,和他们沟通采访.从司令刘镇武.政委熊自仁到许多普通官兵,天天的接触,使我对他们的生活.心情慢慢有所了解,心里也越来越踏实点了.
心跳
但紧张的心情一直没有停息过,由于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大型直播,过去没有任何经验可借鉴,因此时不时会有一种恐惧感出现.这种报道毕竟敏感度极高,如果一句话说错,都有可能酿出一种不安的后果.因此在深圳的二十多天里,我很怕拥有独处的时间,平时忙着加上人多,这种恐惧多少少一些,而一旦独处,自己吓唬自己,紧张又会因此加深.
不知什么原因,我周围的人和远在北京的朋友加上我自己,时常都会出现一种关键的口误,比如,给我打电话,关切地问:"你们‘戒严部队‘的情况准备的怎么样了?
"天哪,这纯属于一种下意识的口误,将"驻港部队"脱口说成"戒严部队",但如果在直播中,我真的出现了这种口误,后果和影响就不那么轻松了.到后来,这种口误成了大家一种心照不宣的禁忌.谁也不去渲染,但还是会在演练和平日的沟通中出现,然后是偷偷的一身冷汗.虽然在最后的直播中,我和其它同事都没有这样的口误,但这种口误我相信在参加报道的很多同事心里都曾留下yīn影.想起来会笑,但笑中还是会有些后怕吧!
构成这种紧张因素的事情还有很多,有一次演练,我们一位记者在车上拍演练画面,但在过海关时,忘了下车,结果随车队进了香港,他没有相关的证件,一个小的失误又酿成了大的事件.他被香港海关扣留,在香港海关呆了近十个小时后,被接回,我们见到他时,脸色都很难看.他的脸色不好是因为事发突然加上近十个小时的"半囚禁",而我们脸色不好是因为:我们更加感觉到,这次报道中无小事,敏感度太高危险系数就大,哪一个小小的失误都可能造成不良后果.
但如果一味紧张下去,可能还没报道呢,自己就已经把心脏病吓出来了.于是jīng心地准备和同伴之间的扶持就成了一种安慰剂.
其实刚到深圳不久,我曾在一段时间里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因为我们评论部的绝大多数同事都在香港.我手里拿的是多次往返护照,因工作我好几次赶去香港,但都只呆了一天就跑回深圳.并不是香港对我没有吸引力,而是在香港,同事们都很忙,都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压力,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沟通的机会,我也不想多打扰他们,事办完了赶紧往回跑.但回到深圳一种失落感就会加深.伙伴们都在香港,而我在深圳孤军奋战,心中的感觉自然不好.
在深圳我是和其它部门尤其是军事部的同事合作,大家并不熟悉,因此最初的时候,那种远离大部队的孤单感当然会有.这也是加重紧张心理的部分之一.
但往后大家熟了,日子就好过得多,加上负责海军的张恒、负责空军的刘爱民都是我们部内人士,时常大家见面,趁闲的时候,大家聚在一起喝喝酒,把彼此的紧张心情分担一下,相互扶持的感觉就好得多了.
尤其要提的是和紧密合作的编导兼摄像军事部的谭湘江,这位拍过《望长城》《大三峡》的"大腕级电视人",在我们合作的二十多天时间里,乐天的性格加上对情况的熟悉,成了我最好的心理医生,他可能感觉不到,但我的感激是要说的.
从忙碌中忘掉紧张,到好友常聚和同事的扶持,在深圳的那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我一方面为直播做着内容准备,而另一方面,也更重要的一面,是通过各种方式调适自己面对直播的心理.时间已过去很久,但那一段时间里,自己心理上的紧张一步步走向舒缓.这其间,心路历程的艰难让我至今难忘,而且我相信,这种心理历程,在我很多同事心中都有.由此也同样可以看到,第一次的不易登场.
熟悉情况、演练、调整心情,中间的报道计划也因各种原因一变再变,时间一步步推进到最后一刻,在回归还差最后一天的时候,我和谭湘江去进行最后的演练,那是晚上灯亮的时分,在落马洲大桥上,谭湘江告诉我:这座桥上有一座管理线,虽然桥两边都有各自的海关,但无人区的这条管理线才是内地与香港真正的界线.我说那为什么不在这儿报道呢?而在当时,这个点并不在报道计划内.我和谭湘江马上决定,咱们就在管理线这儿香港总部演练一下,争取这个报道点.
由于当时我们是实战演练,因此带着各种设备,香港总部能看见我们的信号,于是我就在摄像机前给香港总部的孙玉胜主任力陈在管理线报道的种种好处,并用图像把这儿的情况演示给他看.
效果很好,孙玉胜主任在信号中看到这个位置的独特性,马上同意了我们的计划.于是就有了后来高收视率的"驻港部队越过管理线"的现场报道和与此相关的经典镜头.
后来在报道中,水均益呼叫我:"白岩松你在哪儿?"以至于后来回京后,谁见着我都问这事.我想问题可能正出在这最后的转变上.当时我们正在管理线上,而信号却停留在前面的内地管理线上(也就是原定的报道地点),而与大系统的沟通由于事无巨细的繁杂可能将这一情况忽略了,因此呼叫不到是必然的,短暂的混乱和空白换回的却是一个高价值的报道地点,利弊得失容易算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