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洪水来的这段日子里,钮茂生的身体并不给劲,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不是时候地犯了,他是用一个厚厚的护腰在坚持工作,连江总书记都关注着他的腰,替他找医生,因为在这个时候,对钮茂生来说,腰折了,也得站在第一线.
采访结束,我们离开,钮茂生和他的部下们继续分析和等待.我们有一个摄像留下跟踪拍摄,后来他告诉我们,这一间办公室里的人们都是一夜无眠.
刚刚离开水利部,我就接到节目组的呼叫,由于今晚有可能分洪,让我回台里准备火速制作明早的《东方时空》节目.
当我回到台里,已是傍晚时分,台里的气氛也并不比水利部轻松多少大家嘴里谈的都是水,而巧合的是,就在当晚CCTV要直播大型赈灾晚会《我们万众一心》.由于可能要分洪的消息传来,参加演出的人们心情与往日都有所不同,台领导和导演组也商定好,如果晚会播出的时候传来分洪的消息,大家就一起高唱临时排练的《团结就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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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在办公室里一边讨论第二天早上的节目一边收看直播的晚会,一笔又一笔的捐赠在屏幕上报出来,国人在大水面前空前的慷慨和团结.
而在抗洪前线,这一天也有着生死存亡的味道,分洪区的人几天前就已经qiáng行撤出分洪区,但里面是否空无一人,人们的心中没底,为分洪作准备的炸药都已经在堤上埋好.如果分洪命令一下,几里长堤就将片刻被炸开,洪水将在分洪区内泛滥,没人敢想那将是怎样的场面.而在这一天,记者的日子更加难过,他们都在第一线,我的同事张恒就在离炸药不远的地方,准备报道分洪的情况,其他的记者也都在很危险的地段,等待决定长江大堤命运的那一刻.
就在我准备第二天早上《东方时空》如何报道分洪的时候,突然台里通知我:火速准备,一会儿如果分洪,中顺电视台准备进行五个小时的现场直播,你来出任主持人.
接到这个突然的命令时,离可能直播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不过近一段时间来,我每天采访的都是和大水有关的内容,加上刚刚采访完钮茂生部长,因此心里比较有底,特殊情况下,我反倒没有任何直播前的紧张.
为了把直播搞得更好,我们准备请一位专家进演播室,大家意见一致,还是长江三峡大江截流直播时演播室的专家陶景良,电话打过去,老陶一口答应,我火速去把他接回到台里,老陶在家里已备好大量资料都带了过来,没想到,三峡截流后我们分别,这次又因分洪而聚合.
方案很快拿出,直播准备紧锣密鼓地进行着,用这么短的时间进行这么大规模的直播,中央电视台历史上找不到先例,国际电视史上怕也不多.
只等待着是否分洪的最后决定了.
等待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分洪区的代表正好出席了台里的赈灾晚会,晚会结束后,敬一丹发现了他们,就把他们请进了我们的节目,他们的手中捧着装满泥土的罐子,激动地对我们说:"这里是我们最后的泥土."一句话说得我们百感jiāo集,悲壮的气氛被进一步qiáng化了.
还是在不安中等待,走廊里遇见李东生台长,他问我:"怎么样?""没问题."我们擦肩而过,猜得出来,作出直播决定之后,李台心中的压力.
机房里,电脑上"前方记者 孙玉胜"的字幕已经打出,通过电话我们也得知,前方的记者都已到位,到达危险的位置,只等直播的开始.CNN等国外媒体得知我们要直播的消息,也纷纷打进电话,要求提供信号.大水,不再只是中国的灾难.
赈灾晚会结束了,仍没有分洪与否的消息.是啊,这个决定太难下了.我们还是等待,为了准备直播,中央电视台这一夜的节目没有中断,破天荒的连续播出着.到了凌晨三点多,我们接到消息,暂不分洪,回家待命,有可能早晨的时候分洪,呼机手机都别关,接到指令立即来台.
我把老陶送回家后,自己也回了家,呼机和手机都放到枕边,等待使得自己根本无法入睡,直到早上太阳升起,呼机和手机都很平静,这才昏昏地睡去.
而在这一夜,在长江的大堤上,抵抗洪水已不是土堤而是人堤,在这密不透风的人墙面前,太阳从宽阔的江面上升起,也许是畏于中国人不怕死的气势,洪水从这一天开始,慢慢减弱了锋芒,胜利离中国人越来越近了.
直播终于没有进行,我无法想像,一旦分洪令下达,那将是中国人记忆里怎样的五个小时直播,而那五个小时,我们又将在怎样的牵挂和不忍中度过.
一场可以留在电视史册中的直播终于在现实中消失,然而远方灾民的家园却保住了.那分洪代表手中拿着的罐子,那其中的泥土不再是故乡最后的泥土.我们幸福和快乐地失去这次直播,并欣慰.然而八月十六日到十七日那十几个小时,在我们的抗洪记忆中再也无法抹去.
三十而立 立在松花江的江堤上
八月二十日是我三十岁的生日,其实在平时,我很少过生日,印象中就是在85年过了一次比较正式的生日,因为那一年的8月19日我接到了北京广播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与其说是第二天过了个生日,不如说是家人想庆贺一下我考上了大学.而在大学期间,虽然宿舍里平时谁过生日,我都会格外地张罗,但是我的生日正好是在暑假里,难得同学相聚,一次次也就随意地过去.
可能是三十岁生日有些特别,因此哥哥嫂子和侄儿也都到北京来过暑假,加上早已在北京的妈妈,大家都希望能过一个全家团聚的生日.
但大水面前,一切都得改变,似乎有预感,8月19号我抽空陪哥哥嫂子侄儿玩了整整一天,晚上把他们送进电影院,自己留在家里.果然接到了主任的电话,告诉我,前线需要主持人,希望尽早打点行装,明天就出发到黑龙江.
当时评论部的主持人方宏进已经在长江大堤上,我当然也希望能赶到第一线,黑龙江又是我出生时的故乡,自然责无旁贷.
8月20号晚上,我和同事赶赴机场,向哈尔滨进发.
机场里的情景很有趣,在办手续时,去哈尔滨的人很少,同事和我打趣:现在人们都从灾区往外跑,可能只有记者往里去.大家都笑了.
飞机上人很少,一个半小时后,飞机落在哈尔滨机场.在从机场去市区的路上,到处是水漫公路的情景,这是在后方体会不到的.
在路上已和早到哈尔滨的同事取得了联系,到达驻地后,黑龙江省防汛办的专家已在场,我一边吃饭一边向他们了解情况.晚上十一点多,和摄像赶到松花江大堤上,去为第二天早上的《东方时空》制作节目.
到达熟悉的松花江畔,场面早已不同以往,松花江抗洪纪念碑周围灯火通明,到处是人,到处是麻包垒起的堤,江面高得有些怕人,而堤的这一边,就是拥有几百万人口的大城市,熟悉的景致面前是自己一种不熟悉的场面和心情.大水终于不再是想像中的画面,而变成了真实的场景.
差十五分零点,我开始报道,心情很复杂.这忙碌的一天竟是自己的三十岁生日,想起来挺有纪念意义.人说"三十而立",自己事业上虽说没有什么可立之贺,但身体却确确实实地立在了松花江大堤上,这个三十岁真的有些特别.
不过这种感触只是一闪念,我对谁也没有说,报道过后,迅速把画面用卫星传回北京,几个小时以后,大家就在《东方时空》中看到了我立在松花江边的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