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几亿人的挽留也没能阻挡周恩来生命的离去.
1976年1月8号,哀乐还是为周恩来响起了,马上大人们便都泪流满面,当时的父亲已经病入膏肓,然而,1月8号那一天,他却听一次广播掉一次泪,我也掉了眼泪,不过并不是因为司令,而是大人绝望的哭声中,有一种让我恐惧的东西,我知道,大人的哭声不仅仅是为一个优秀领导人的离去.那几天,就象约好了一样,来我家中的大人,动不动就在谈到周总理时掉一次眼泪,后来看家中有人来,我就gān脆到外面去,我可不想看大人哭.
那一个龙年可没打算只让中国人哭一次,9月9号那天下午,我正在学校里玩耍突然喇叭里又传出了哀乐,我们都惊呆了,"又是谁?""伟大领袖毛主席不幸去世!"
末日可真的是到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最初,我们一大帮孩子可是有点不信,不一直是毛主席万岁吗?怎么才80多岁他就离开我们呢?
家中的日子也不同以往,父亲躺在chuáng上,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也许是身体的原因,毛主席的去世没能让他掉眼泪.奇怪的是那几天,说起一些事来,大人都很小声,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几天不许娱乐,因此大人们喝酒时,都要把窗帘挂得严严实实,把门紧紧关好,然后才敢把酒往肚子里倒.
第二天上午,我还得继续上学,到了班级后,老师又把毛主席去世的消息告诉给我们,课是自然没其它内容了,惧成了最重要的课程.
老师的语气是哀痛的,不一会儿,我们50多人中就有人哭了起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我们的女班长,这一下,我们的压力很大,有人哭了我们不哭那可是阶级感情的问题,于是很快大家都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位老师走了进来把我叫走:"大家化悲痛为力量,白岩松跟我走."原来当时我是学校广播站的广播员,一大堆怀念毛主席的稿件等着我去念呢.于是我就坐在学校的广播室里,拿着沉重的腔调开始播送.
那几天由于我父亲来日不多,家中大人很多,感觉得到,他们忧心忡忡,谁也不知道中国将会怎样?议论起来,他们也左顾右盼,唯恐哪句话说错了给自己惹下大祸.
家中的气氛自然凝重极了.
9月15日,我的父亲去世了,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家人的离去自己是哀伤的极致,然而毕竟毛主席刚刚去世,我们对于父亲的追悼也不敢在张旗鼓,哭声也多少有点压抑.悲伤不能无限制地释放是我对那一个九月最深的记忆.而每一个人对未来的恐慌,沉甸甸地在那时人们的心中压了许久.
然而痛苦过后光明就一点点到来,国家如此,家庭如此,个人好如此.
那一页都翻过去了!
……
有了二十一年前那样一种伟人离去后,民众恐慌与担忧的记忆,很自然的,小平去世,也直接下意识地有了些担忧.
但中国在这二十一年中已经脱胎换骨了.
知道小平去世后的那一个上午,我们摄制组的几个人一直在议论中度过,相信每一个人心中也多少对以后几天工作是否能够如期进行没有太大的把握.
悲痛和担忧是必然的,工作仍要继续,中午和要接受采访的对象打了个电话,对方回答我们:下午的采访可以正常进行.
中午从宾馆出来,大街上依然车流穿梭,行色匆匆的路人与往日看起来没有什么两样,餐馆里大多数仍然是座无虚席.看起来,虽然空气中隐隐有一种伟人离去后异样的味道,然而生活仍在正常继续.
进行完广州的采访,第二天我们赶到深圳继续有关广东足球的调查采访.
一到深圳,和我们谈起邓小平的人更多了,印象非常深刻的是,一位出租车司机谈起邓小平,仿佛有些自言自语般感慨:这个城市是属于邓小平的.
我理解这位出租车司机的感情,看着车窗外高楼林立的深圳,想着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小渔村,很容易让人感叹:深圳,这座城市其实就是邓小平的纪念碑,而这样的纪念碑在全国还有多个.
今天回忆起来,我很庆幸邓小平去世的第二天,我们到达深圳,因为在几天工作之中,我们能qiáng烈感受到深圳人对小平的感情.
受深圳人的感染,我们几个人去深圳深南大道那幅著名的邓小平画像前献花,到达那里的时候,我们看到,献花的群众络绎不绝,旁边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隔一会儿就要把堆积如山的鲜花和花圈用车拉走,以便为后来的人空出地方来.
我们献过花之后就旁边默默地驻足,这时看到各种不同的献花人的神态和表情至今难忘.有一位中年妇女献过花之后,往后退了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悄悄地离去,还有一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嘴里念念有词,跪下嗑了一个头,最后悲伤地离去……身后的城市依然是车水马龙地喧嚣着,然而眼前这祭奠伟人的仪式却静默无声,沉默中深藏着一种感情,而可贵的是这种祭奠的仪式都是群众自发的,感情更是发自内心的.
接着我们又去了深圳的植物园,那里有小最初在这里种下的 树,到达目的地后,我们发现,抱这个目的来这里的人很多,小平当年种的那棵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树下围了一圈鲜花和小的花圈,显然,此时,象征生命省略的绿树也被人们当成另外一个哀思的地方.
我们在深圳的几天采访顺利进行完毕,似乎所有的人都心照不宣地把那份哀痛深藏心底,然后一如既往地让正常生活工作秩序继续.
当采访结束后,我们几个人最初的担忧慢慢消失了,一个伟人的离去当然在众多人心中造成伤痛,然而这伤痛并没有把正常的生活秩序打乱,人们用一种成熟的平静更深刻地纪念伟人,我想念小平在天之灵一定会喜欢这种纪念吧!
深圳的工作结束了,我们几个人急着回北京,因为第二天是小平火化的日子,我们都希望自己成为长街上送行的一员.于是,这个晚上我们赶回北京.
第二天一早,我起chuáng之后就悄悄走上长街等待灵车的通过,街边的人已经很多,大家都像约好一样默不作声地等待.隔了一会儿,小平的灵车缓缓地从人们眼前通过,人群中开始有哭声,然而这时长街上的哭声和二十一年前送别总理时已经大不相同.那时的长街相送,除去对总理的哀悼还有一种希望破灭的恐惧和对国家民族自己命运的担忧,而二十一年后,送别小平的哭声,最主要的是一种真心的感谢.
这个时候我知道,小平正是用自己改革近二十年的努力营造了这种不同于1976年送别之情,伟人离去后,人群中的感激、民众对未来的信心、恐惧与担忧的消失都和小平有关.他用自己的奋斗在离去之后告诉我们:你们送走走的只是一个伟人而不是一个时代.
于是所有这之前海外媒体对邓小平离世后的种种悲观的分析都在这种成熟而保持正常生活节奏的哀思中破灭了.
中国人用不再担忧这种心情为小平送行,这个时候我们知道:伟人的离去还会打乱中国行走的节奏,中国将正常前行.
这同样是改革二十年的重大成果.
1994年chūn节,一个年轻的犯人为营救落水儿童献出生命,人群中涌起一种矛盾的感动.
⊙被访者:傅聪 著名钢琴家
问:您现在平静了?
答:我从来就没有平静过.从来没有.
这是最简短的问答,但在我问和傅聪先生回答的时候都似乎有些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