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并快乐着_白岩松【完结】(53)

2019-03-10  作者|标签:白岩松

  足球就是这样一个极好的麻醉剂.可惜的是作为中国球迷,这样的快乐少了一些,中国足球极少给我们忘掉现实的麻醉感.

  说起我们喜爱足球的原因,千条万条,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道理,.但最吸引我们的就在于,一场比赛结束,新的比赛就将开始,过去总赢不意味着下一场还会赢,过去总输也不意味着下一场还会输,每当开场哨响起,一个新的谜底又在等着我们,于是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盯着滚动起来的足球,这种感觉让人快乐也让人终身与之相伴.

  〓〓〓第二十三节·音乐历程:从现实中逃离的方法之三〓〓〓⊙岁月如歌

  人们习惯于把人生和音乐联在一起,比如"岁月如歌"这四个字.

  岁月如歌,生命的前进如同起伏的旋律,有激昂处的振奋,有低回时的消沉,但人生正是如歌般地从第一个音符开始便不间断唱到尾声,然后在歌声散尽后,仍在世间留下一些回响.

  每当我们发出岁月如歌的感慨时,多少也夹杂着一种对人生充满些许làng漫的忧郁,歌是美而短的,人生不也正是如此吗?总是在不经意间一切都已流逝过去,最美的东西往往不可救药地留在记忆里.

  好在音乐能帮我们回忆.

  岁月如歌对我来说绝不仅仅只是一种比喻,它有着更真切的含义.

  回忆中的生命之路,总是要有很多路标,提醒你:在那个路段上曾经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和曾经拥有怎样的心情.音乐就是这样的路标.

  一段熟悉的旋律或是一首好久不唱的歌,一旦不经意地在身边的哪个角落响起,我脑海中便很快浮现出与这段旋律相对应的岁月和心情,然后沉醉一会儿,晃晃脑袋从记忆中退出,再慢慢地上路.在这个时候,音乐于我,是生命回放的遥控器,而且屡试不慡.在音乐这种路标的提示下,回忆很少出错,几乎可以密不透风地把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很快串联起来,然后让我也能拥有岁月如歌的感慨.

  每当《祝酒歌》、《边疆的泉水清又纯》、《洁白的羽毛寄深情》这些歌曲的旋律飘来,我马上就会让思绪飞到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当时哥哥去北京上大学,家里就我和母亲相依为命,妈妈下班的时间总要比我放学晚一些,于是在东北严寒的冬夜,由于我不会生火,家中自然很冷,我缩在收音机旁听着这些歌曲等母亲回来.毫无疑问,在那样的冬夜里面,这些歌曲天天温暖着我,成了呼吸都会产生哈气的屋里,让我不再孤独的朋友,而当时,我不过是十多岁的一个少年.

  邓丽君在泰国离世,好多中国人是会心头一紧的,因为她的歌声陪着我们从jīng神的荒芜中慢慢走出.我也一样,邓丽君的歌声一响起,我就能想起旧的大墙刚刚倒下的岁月里,偷听邓丽君的有趣故事.在那时,不知翻录过多少遍的磁带,由于上面录的是邓丽君的歌,因此依然被当作宝贝.和同学互相jiāo流收听"澳洲广播电台"的中文节目,因为每天都可以听到邓丽君、刘文正的歌.当然邓丽君的歌声响起,也马上能想起身边手提录音机,穿喇叭裤、戴麦克镜的年青人,在当时,我猜想,自己心里是羡慕他们的.可能正是这样的相依为伴,邓丽君的唱片成了中国市场上的长销货,她身边的歌手不停地变换,而她依然跨越岁月在那里忧郁地微笑.似乎每天都会有男男女女将她的歌声再度领回家中,去重温多年前的一段旋律,重温自己成长中的一段记忆.我也是如此,在告别邓丽君十几年之后,又习了一套她的全集,偶尔听听,回忆的底片便会泛huáng.

  而一唱《我的中国心》,我就马上想起1984年那一个除夕,吃完年夜饭,我急匆匆地到邻居家里在那个不大的黑白电视机前过了第一次没放鞭pào没在雪地里疯玩的除夕.

  也就在那一天,认识了张明敏,熟悉了《我的中国心》,然后在之后很长的时间里,嘴里哼的都是这首歌.

  到八五年上大学后,同学之间传唱的是周峰的《夜色阑珊》和苏芮的《是否》、《一样的月光》、《酒gān倘卖无》.上了大学要显得比中学时成熟得多,苏芮的一身黑色行头和与众不同的声音很符合我们的口味,更何况"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这样的唱词,让我们意识到生命已经进入到思考的季节.

  四年后,当然是在崔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和齐秦的《大约在冬季》的旋律中从校园中出走.我奇怪的是这两首一动一静一个愤怒一个感伤的歌,为什么能如此协调地在那个夏季为我们送行.我猜想这两首歌和那段岁月的联系,在我的同龄人的记忆中都是相似的.

  当童安格《让生命去等候》随风飘来的时候,我正在北京的周口店乡锻炼,当时的状态何尝不是让生命去等候!与此同时,王杰《一场游戏一场梦》也开始让我们反思走过的一些道路:莫非会出了激情的一些举动都是梦一场,莫非我们正值青chūn便开始游戏人生?

  然后是黑豹、唐朝,那重重的敲打和高亢的呼号竟成了我去电视台之前那一段日子的背景音乐.迷茫,希望看到更好的未来,周遭沉寂的世界开始慢慢苏醒,人们心中开始有话要说,唐朝与黑豹的声音成了表达我心情的最好的替代品.

  再然后,是柴可夫斯基的《第六(悲怆)jiāo响曲》的第一乐章.那是1994年冬天,我正在采访十二位中国知名的老学者.天天准备到夜里一两点,眼前的故事都是些历史片断,十二位老学者,十二座人格的碑.那段准备采访的日子竟怎么也不能和老柴的《第六jiāo响曲》分割开来.看到老学者的名字就想起老柴,听到老柴的曲子就想起采访老学者的那段日子,回忆和音乐就是如此奇妙地jiāo织着.

  人过三十之后,是巴赫的《平均律》,是舒伯特的钢琴曲……我将用更长的岁月去填上这省略号代表的部分.

  而以上这些也只是回忆中的几个片断,动用的路标还很少,没有提起的旋律和岁月太多了.我相信每一个心灵中,如此的旋律性路标都有很多.比如我发现,当苏联的一些老歌旋律唱响的时候,母亲的神情就会与往日不同,该是在熟悉的旋律中,母亲又回到五十年代的大学生活了吧?而当妻子听到郑智化的歌时,她的话就比平时多一些,因为在她毕业时,校园里的流行旋律就是郑智化唱出的.

  谁的岁月中都有歌,不管你是喜欢音乐还是不喜欢.当然喜欢音乐的人回头时,旋律会更丰富一些.想一想也算幸福:一路艰难的奔波,在回忆时总有一些优美的旋律陪伴着,行走的也就不算孤独.音乐就是这样一位不动声色的朋友,不打扰你却暗暗地抚慰你,怕你忘掉什么因而时常用自己的旋律提醒你,一路行走岁月中有歌,路,艰难些,也还算好走.

  ⊙用摇滚向世界发言

  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想和摇滚脱开gān系那是不可能的.从某种角度来说,在中国,摇滚就是为我们准备的.因为抒情、颂扬、流行、麻醉之后就注定是呐喊出一代人的声音,恰到好处,摇滚从《一无所有》中走出了.

  崔健在工人体育场第一次唱出《一无所有》的那个历史时刻,我本该在现场,当时我们几个人从学校赶到现场,可在工体门口,看到了我们另外几个同学,手上的票显然不够,总得有人忍痛割爱,最后是我这个音乐迷和另外几个同学发扬了无私奉献的jīng神,起身返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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