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何勇没有多言半句,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飞跑过去,一把将离他最近的一个男子的头发抓起,对着手臂就劈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众人惊恐至极地看着他。
何勇拿腔捏调地说:“拿钱,哪个动就杀了他!”
很快,夏冬和北条就将桌上所有的钱放入了早就准备好的袋子里面。三人转身要走,一个一直坐在屋内一角,并没有打牌的年轻人这时站起身,说了一句话,说的是正宗九镇口音:“你晓不晓得这里的老板是哪个?”
何勇回答了他,不是用嘴,而是用刀。他走过去,将那个年轻人按在墙上,一刀就甩了过去,然后他转身离去。那天晚上,他们成功了。
一共抢到了九百五十多元钱,但是加上之前的钱,离三千还差很多。而且,他们真的应该听完那位年轻人说的话。因为,如果他们耐心听完了那些话,他们就会知道那位年轻人口中的老板叫胡力。那么日后,我们也许就不会那么不小心。
“跛爷保长,胡力飞qiáng;唐五一林,猴儿敢闯。”下街胡氏三雄的大哥——胡力。他的钱是抢不得的,无论是谁,你抢他的钱,他就要你的命。
第四章 要想当老大,先学做小弟
唐五的晚宴
听完了他们胆大包天的描述之后,我没有说什么。自己去借钱,钱没有借到,人还没有回来,而现在等着我解决问题的其他人却已经将问题解决了一大半。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还能说什么,又怎么说?
满嘴苦涩、虚汗直冒的我默默地坐在那里很久很久,脑袋飞快地过了一遍这件事可以带来的所有生离死别之后,才心有余悸地抬起头对着面前几张颇有些得瑟嚣张的面孔说:“这件事对哪个都不要讲。记着,随便哪个。”
每个人都点了头。他们点头不是为了敷衍我,他们是真心的。因为,当他们点头的时候,都忘记了一个人,一个他们想当然地并没有列入我方才所说的“哪个”里的人。
包括我在内,我们当时都没有注意到这一个小小的漏dòng。直到一年多之后,漏dòng变成了黑dòng,死神从里面飞扑而至,夺走了一个年轻鲜活的生命,才让我们体会到了什么是刻骨铭心的后悔。
上午,一通宵没有休息好的几个人都回家睡觉了,只有我陪着皮铁明,带着去掉了零头之后的两千元钱,一起去了那位科长的办公室。中途数次拉开实在忍不住想要打科长的皮铁明,再赔尽了好话,那位科长终于答应宽限三天。
三天之后,剩下的一千元一定要送来,不然绝对报官。日子宽限了,但是石头依然压在心底。
三天搞到一千元,对于那个年代的我们来说,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何勇与鸭子坚持再去抢一次,夏冬苦苦相劝,几人拉扯了半天。实在看得心烦,我说了这么句话:“那我们gān脆去当抢劫犯算哒。今后只要没钱哒都可以去抢。”
大家不再言语。
抢不行,只有去借了,可是找谁去借呢?谁又会借?人都是被bī出来的,冥思苦想下,我终于想到了一个人——唐五。
自从我坐牢以后,唐五对我的态度就变得非常奇怪,不但托人给我送了几次烟,甚至还专门去看了我一趟,带给我一台日本松下袖珍收录机,说让我在牢里解闷用。那是一个能买起台式收录机的人都不多的年代,这无疑是一份天大的礼。我当然不肯收下来,甚至搬出了如果被发现私藏了这些东西要加刑的理由。其实,我不收的道理很简单。当时的我虽然年纪小,却也不笨。当他与夏冬一起来看我之后,我就已经想通了唐五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坐牢之前,曾于某次闲聊中,我就听一林无意中说过,他哥哥现在在做一些大事,如果做好了,就真的会发财。
所以,我想唐五是需要用人,而砍闯波儿这件事让他看上了我。
我出来之后,唐五也请我吃过几次饭,话语中若有若无地表露出来的意思,也更加让我坚信了这点。
我却一直没有表态。
当夏冬被砍的那一晚,唐五一句不问,丢下我们,直接从医院带走了一林的记忆,始终留在我的心头。我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jīng明了,jīng明过头的人往往都靠不住。而且,在我心底的最深处,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靠任何人,就算自己现在打流了,那也要做真正的大哥!
唐五是个不错的人,我不好当面拒绝他。可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句话,父母从小就教给我听。无缘无故,我也不想欠他太多。
现在,为了皮铁明,已经走投无路的我只能去求唐五。
我并没有自己去求唐五,我要唐五自己来找我。
我已经算准了唐五会接这一招,因为他有贪念。他一直都想要我跟着他,这就是他的贪念,也是唯一可以让我利用的地方。何况,就算他完全不上钩,我再主动登门恳求也不迟。
思忖周全之后,我故意叫上鸭子一起,找到了一林。某些方面,一林和何勇很像,他们都很直接、都很狂妄。但他们最不同的地方是,一林比何勇更加简单,简单得有些单纯。
比如,他更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充大,人越多他越是义薄云天。
于是,几杯酒下肚的过程中,我尽量不着痕迹地诱使着鸭子对一林说出了所有一切,而我自己却极少发言,扮演了一个爱莫能助、身在局外的人。
鸭子的忧愁让一林感叹,我这个毫无办法,有心无力的“局外人”则越发激起了一林想要充当能够为兄弟分忧的角色的欲望。
不出所料,鸭子的话刚落音,一林脸上就露出了常见的那种不以为然的笑意。他轻轻将手里的酒杯放下,嘴角一撇,发出了“切”的一声,说:“老子还以为什么麻皮事,就是千把块钱唦,要人死啊?”
鸭子眼睛一亮,看着一林,问道:“一林,你有啊?”
这一问把一林问得一愣一呆,他脸色微变,立刻又恢复原样,有些心虚地移开自己始终与鸭子对视的目光,道:“哦,这个,这几天手上确实没钱,呵呵,这几天,在县里搞了一个女伢儿,钱用多了点,袋里不是蛮活泛,呵呵。”
在一林略带尴尬的笑意里,鸭子眼中的亮光开始黯淡。观察着眼前的一切,我心中却开始笑了起来。我知道,一林肯定没钱,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天天不做事,只是到处玩的人,他能有多少钱?不过,我同样也知道,鸭子现在所表露出的神情就像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绝世chūn药“我爱一条柴”,一定会让一林勃起。
“你怕什么,我这几天没有,不要紧唦。今天回去就给我老哥说一声,他有唦。千把块钱,还是个大事哦?喝酒,放心,帮你搞好。”
鸭子还是半信半疑。
我的脸上也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但是我的内心已经开怀大笑了起来。现在油已经倒下,我只需要点燃最后那一丝火苗了。
叹了口气,抢在鸭子之前,我说:“一林,也不是不信你。不过,你想唦,你哥哥和你不同,他是搞大事的人,我们是小麻皮,我和你哥哥的关系又不像你我之间的关系那么好,千把块钱也不是小数。他就一定会借吗?凭什么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