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刚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并没有什么感觉,我只是和其他的小孩一样,看着老梁略带期待的眼神,迎合着他,张着嘴一起傻笑。但是,在这一刻,当这个故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脑海中时。我突然发现,也许老梁当初期待的并不是我们的傻笑。
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这么一条咸鱼,正是因为这条看得到得不到的咸鱼的诱惑,我们才开始争夺名、利、权、贵,才开始有了胸怀天下与不甘平凡。
也许,导致熊“市长”今晚这一劫的真正原因,并不是我和将军,而是他的那一条咸鱼。我们每个人都被这条咸鱼勾引着向前走,无论前方的路是如何艰难。
没有人考虑过是否值得,更没有人想过假如真的得到了这条咸鱼,吃的时候,我们会不会真的被它咸死。
我们只是这样贪婪而可耻地往前走着。
我不知道熊“市长”是否已经吃到了这条咸鱼,我不知道在摆平他之后,我和将军会不会得到我们的那条咸鱼。我更不知道淡泊潦倒的老梁是不是早就已经看破红尘,明白了为了一条咸鱼不值得的道理。
我只晓得,还没有吃过咸鱼的我真的很希望吃到属于自己的那一条。我想,我付出的代价也许就是那些傻笑的快乐日子。
一阵隐约的说话声将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望去,穿着一件深色中长棉袄的熊“市长”一边和门卫打着招呼,一边走出了大门。
小心醉汉
戴上了事先已经预备好的棒球帽,拉开半截拉链,将手伸进胸膛,我握住了杀猪刀上那个带着体温的gān燥刀柄。
吸进最后一口烟,把帽檐向下一拉,擦动了身边植物的叶子,我走了出来。熊“市长”低着头在前方十几米处向前走着,也许是因为寒冷,今天他的脚步比昨天快了一些,少了点昨天的轻灵,多了些冬夜的归意。
抬眼望去,隐约间可以见到远方空旷的街边停着一大堆黑糊糊的东西,那是雷震子的车。可是,为什么没有见到癫子和牯牛两个人?现在我已经走过文化局大门一两百米的距离了,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出现?
难道出了什么事情?紧张中,熊“市长”突然扭过头来向我这边看了一眼。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身体里面所有的血液都已经凝固。我脑中几乎无法控制地冒出了一个念头:我完了!我的双腿下意识地放缓了节奏,我几乎都已经做好了转身就跑的准备。
熊“市长”将自己的脑袋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原来,在他的眼中,我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陌生路人。散于九天的魂魄回到了身体,我看见前面五六十米外的地方,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了两个歪歪倒倒的醉汉,相互搀扶着、打闹着,向我们这边走来。
癫子和牯牛终于出现了。在扑面而至的寒风中,我甚至都能听到他们呢喃不清、醉意盎然的对话声。我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熊“市长”明显停了一停,看清是两个醉汉之后,他有些嫌恶地避向了更为黑暗的路边。两个醉汉却好像是完全走不了直线一般,歪歪斜斜地对着熊“市长”迎了过来。
前方,已经被bī到了路边花坛边上的熊“市长”终于不得不停住了自己脚步,其中一个醉汉不偏不斜地撞在了他的身上。
“捅你娘!瞎哒!”一声bào喝响起,那是癫子荒腔走板的普通话声音。我们当然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夜深人静,直接上去gān倒熊“市长”就行。但是,昨天一天的跟踪,让我的这个想法起了一些变化。
在将军被砍的这两天里,熊“市长”表现得如此轻松,完全没有设防。这向我传达了两个信息:一、派人去办将军的人就是他自己,他知道不会再有人办他,所以他不怕;二、他已经和办将军的人达成了协议,知道自己没有了危险。
那么,我们再这样上去直接开gān,就显得有些奇怪了。所以,我们对最初的计划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
改动的目的在于,让熊“市长”费尽心思地去想,他被人办到底是因为一个意外,还是有更为隐秘的内幕,比如那个和他达成了协议的人。
骗人,就是要骗得他抓耳挠腮。
癫子一把抓住了熊“市长”的衣服。我飞快地跑向了前方,熊“市长”后脑勺上的头发已经清晰可见。
“你晓不晓得我是哪个?”熊“市长”说出了一句大大出乎我意料的话。那一刻,我发现,让将军当大哥是对的。因为,熊“市长”他不配。如果是唐五,他一定不会这么说。唐五会带着和蔼的微笑,柔声说:“朋友,你喝多了,早点回去。”
“老子管你是哪个?你是不是瞎哒?”
牯牛刻意地挑衅着。我无声无息地站在熊“市长”背后,将杀猪刀从怀里抽了出来,
“妈了个小麻皮,你晓不晓得老子是哪个?我哥哥又是gān什么的?是不是想死啊?”
“是,老子是想死,还想钱!”模仿着他们市的方言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一只手从后头伸出,捂住了熊“市长”的嘴巴,另外一只手向前一送,些许的阻挡之后,手里的杀猪刀被两层温软湿热的物体紧紧吸住,很难动弹。
“不许喊!不许喊!喊一声,弄死你!”
癫子的斧头也架在了熊“市长”的脖子上,他的眼中冒出了极度的惊恐,沉闷不清的呼叫和热气一起从我捂住他嘴巴的手指缝间冒了出来。
“搜身,拿钱,拿钱!”癫子非常聪明,忙里偷闲,继续演着戏,边说边一把抢过了熊“市长”手里的小包。牯牛则装模作样地搜着口袋,我死命将挣扎不休的熊“市长”往更为黑暗的花坛后面拖。
三个人合力把熊“市长”摁倒在地上,牯牛拿着铁锤对着熊“市长”的额头就是两下,熊“市长”的呻吟声开始变小,人已经有些晕乎,双腿的剧烈踢腾变成了轻微抖动。趁着这个机会,我一只膝盖跪在熊“市长”的肚子上,双手将他的大棉袄往上掀起,紧紧裹住了他的脑袋,死死压着,故意对癫子说:“快点,拿钱,差不多了就走。”
熊“市长”一动不动,任凭牯牛和癫子两人搜身。
黑暗中,我看见癫子的眼睛明亮得有些吓人,我对着他点了点头,他说:“等下这个杂种报警怎么办?废了他?”
“快点!”
本来已经像是晕厥过去的熊“市长”再次剧烈抖动起来,从他的呜咽声中,我甚至清楚地听到他说:“不会,不会!求求你们,你们拿钱走吧!我不报警,啊……”
一声虽然模糊却让我心惊肉跳的闷哼之后,熊“市长”晕厥过去。
如同雷震子是一个天生的司机一样,牯牛应该也是一个天生的屠夫。前前后后,他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整个过程中,他的脸上都是那种青筋bào起、咬牙切齿的表情。举着铁锤,先是两边膝盖各三四下,一摸,然后把脚踝扳过来,扳过去,正正反反又是各三四下,就收工了。